虽然县委对市委干部考察组在江东县的考察作了精心准备,不过,这个恶性爆炸案件还是改变了市委的意见,暂时停止了对江东县干部的任用。
张东峰便失去了一次晋升的机会,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过段时间再说。
省委党校开设了县级组织部长短期培训班,为期一星期,张东峰觉得可以趁机休息几天。
只是,才过了二天,叶超便亲自跑到省城来找他。
张东峰不方便离开党校,也不方便带叶超去党校里面,便就在门房附近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说事。
张东峰疑惑地问道:“叶科,有什么事情急成这样?”
叶超为难地说道:“张部长,我从郑书记那里接手了一个艰难的任务,需要得到您的指示。”
张东峰笑道:“叶科,郑书记的指示要坚决执行,我已经强调过多次了。同一件事情不需要得到两个领导的指示,特别是县委书记下指示后。”
叶超因为着急面红耳赤,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张部长,我,不是执行,是执行不了。”
张东峰更加觉得疑惑:“组织工作只要正道直行,有什么执行不了的?”
叶超叹了一口气:“张部长,问题就在于不是正道。”
哦?!不是正道操作,如果操作不好,确实很容易出现问题。
张东峰劝道:“叶科,别急,慢慢说。”
原来事关县委组织部第一次主持公开招考副职领导干部,叶超把公开招考的情况介绍后,叹了一口气:“郑书记看过笔试分数,钦点了几个入围者,要求我一定想办法保证这几个人在以后的面试和考察中顺利过关,这不是等于要点名提拔这几个人吗?”
公开招考的原则就是公开、公平、公正,书记横插一杠,点名要求保证哪几个入围,完全违背了公开招考的原则,难怪叶超觉得为难,无法处理。
对于这样具体的事情,张东峰不好作具体的指示。要求叶超执行郑书记的指示,等于出卖了原则和良心,同时容易给叶超落下把柄。
要求不执行郑书记的指示,等于自已和郑书记唱对台戏,目前张东峰既没有这个权力,也没有这个实力。
欧阳海燕说得对,个人要实现政治理想和抱负,要能够正道直行,还真得站在一定的位置上才能实现。
机构改革实施后,郑冠华在江东县的威望大增,他更加独断专行,越来越不把班子其它成员放在眼里。
在江东县的每一个领域和行业,他都插足具体的事情,都要求体现了作为书记的色彩和意志。
从公开招考钦点入围者来看,郑冠华在专横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张东峰第一次觉得自已与郑冠华不能为伍了,决定找个机会调走。
不过,张东峰还得先解决叶超的问题。
张东峰问道:“叶科,准备怎么落实郑书记的指示?”
叶超面露难色:“张部长,我没办法落实,所以向您来请示。”
张东峰苦笑道:“郑书记指示你,没有指示我。”
叶超明显一惊,赌气地说道:“那我只好辞职不干了。”
“叶科,你撂挑子,后面想挑的人多的是。”张东峰劝说道,问题是你把工作看得太神圣了,工作实际上是一个技术性的活路,实现郑书记的意图也是个技术性的问题。
叶超眼睛放亮:“张部长,这几个人虽说笔试成绩不高,但选手的分数悬殊不大,面试过关也不是不可能。”
“七个评委当中,只要做通其中三个评委的工作,让他们打分时一致。这样的话,打低分时只去掉一个最低分,还有两个最低分;同时打高分时,去掉一个最高分,还有两个最高分,完全可以左右面试分数,把书记钦点的人拉上来。”
张东峰听了,心里大吃了一惊,叶超其实非常精明。
许多人会用老实来掩盖着机巧和精心。
叶超如果有机会和条件的话,他又何曾愿意屈居人下?
一个人甘愿屈居人下一般是在两种条件下。
其一是自己的政治阅历还不深,需要傍依一棵大树,以便养精蓄锐,待机而动。
其二是所傍依者确实比自己实力更强、更为出色,不得不屈从。
叶超已经有了执行任务的考虑,特地前来向他进行请示,只不过是想从他这里获得支持、获得信心而已。
想到这些,张东峰觉得自已更没有必要给叶超什么指示了,淡然地说道:“你只是执行者,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培训结束,张东峰回到江东县。
何超约张东峰在一座红英茶楼里见面,走进预定的包间,何超说道:“张部长,我有事要向你汇报。”
张东峰说道:“何主任,八小时之外,动不动就汇报,烦不烦啊。”
何超挠了挠头:“张部长,我还真是有事向你汇报,最近机关作风整顿,听说要调整一批干部,你有没有听到关于我的什么风声?”
张东峰摇了摇头说道:“整顿机关作风是整顿县级,是科级干部给县级干部提意见。现在县级干部人人自危,科级干部正好坐山观虎斗,哪还会来什么风声?”何超鼓着牛眼瞪着张东峰问道:“你是装痴还是真不知啊?最近上海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要调整一批干部,里面就有我。”
两人在靠窗的幽静角落坐下,服务员把何超点的一壶铁观音送过来,他给张东峰酌上茶。
张东峰品了一口,说道:“味道不错,就是价格有些贵。”
何超趁机说道:“张部长,如果你不保我,只怕以后我真的请不起你喝这壶茶了。”
张东峰品着茶,心情淡定了一些,笑道:“你是书记身边出来的人,老郑不会傻到自折肱股、自毁基础。”
何超苦笑道:“张部长,你有所不知,老大屁股生痔疮了还是怎么的,大概不想坐稳了。上次要我报销送人的茶叶发票,当时局里帐上资金紧张,我说缓几天,老大就生气了。”
张东峰心里明显一怔,没想到自认为是自家兄弟的何超,居然还对他留着一手,便假装随意地问道:“过去老大没有伸手吗?”
何超如实回应道:“开始没有,屁股坐稳了就开始了。不过,过去我们见老大需要跑关系,主动帮助他,现在风格作法截然不同,反客为主了。”
张东峰品了一口茶,本不想发表什么意见,又怕何超多心,便说道:“有投资就有回报,你担心什么?”
“一个部门的领导干部要调整,只是换个位置坐坐而已,莫非他要把你往上进行调整?”
何超听了张东峰调侃的话,笑道:“张部长,要是这样的话,除非天上掉馅饼了。”喝了一口茶,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江东县这个地方太小了,由一个好单位调整到不好的单位,就以为是被书记整下来了,人前人后说话都抬不起头。”
张东峰笑着问道:“何主任,扶贫办是什么好单位?不过就是可以照顾亲戚一点扶贫物质什么的。”
这话点中了何超的痒处,笑着回应道:“比起书记、部长的位置,扶贫办主任确实不算什么。”
“咱们志向小,能批几吨水泥给村里办事,逢年过节有人请喝几杯酒,挺直脖子仰着红脸过街,也算得衣锦还乡了。”
张东峰便安慰道:“何主任,别担心,从程序上说,调整干部首先要组织部拿方案,何况常委会里我还有一票呢。”
何超摆出一付老成的样子,摇着头说道:“常委会里确实进行票决,但书记有否决权,我从办公室出来,深知里面的奥妙玄机。老大铁了心要做的事,大家只会火上浇油,绝对不会反弹琵琶唱反调。”
这话听起来有些绝对,却是事实。
何超继续说道:“人事工作一般分为两个方面。一类是自上而下工作,这就是组织进行了考核安排。另一类是自下而上的工作,毛遂自荐就属于这一类,上海滩最值得炫耀的事情就是老大对他们言听计从,老大俨然变成了他们的老大。”
张东峰颇有感触地说道:“善于做领导思想工作,说服领导,这也是一种工作能力。领导也是人嘛,下属提提建议,给领导决策提供更多的参考,不是更能促进工作吗?”
突然,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从包房里传出来,一名服务员惊慌失措地冲向吧台,叫喊道,快叫杨经理,有人发疯了。
吧台小姐忙给杨开打电话。郑冠华叉着腰站在包间的入口处,嚣张地说,叫半天没人来,什么服务态度,我今晚就叫人封了这间茶楼。
两名保安想上前劝说,近前见是郑书记,赶忙跑到服务员休息的椅子前,劝说等待为客人服务的某些特殊人员暂时进行躲避。
郑冠华给什么人打过电话,大手一挥说,走,带着一伙客人离开了红英茶楼。
何超看着郑冠华的背影,小声地说道:“张部长,你能想象到两年前,那个认真严谨的郑冠华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