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墓的老头回应道:“隔三差五来的都是体面的人。他们知道我是看墓的,都往我手里塞钱,让我把墓弄干净,还留下不少香烛钱。”
“我盘算着,这位墓主,生前肯定帮了不少人。死了,才会香火不断。看起来,人呐,生前还是要多做善事,死后才能留下个好名声。”
“这不,连我这个看墓的孤老头子,以前没见过他,他死了我倒沾上他的光了,阴德啊。拜托二位了,别把石亭弄脏了。如果没什么事,我锄草去了。”
老头走开后,卢青阳轻声说道:“我都没敢告诉他我是谁。我怕他知道我就是碑主的儿子,他会冲我磕头谢恩。”
“我哪敢受他的磕头。我旁敲侧击问过他两次,他在来给我爸扫墓的人手里,少说也接下了近万元香烛钱。”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前来祭扫的是谁?”
卢青阳摇了摇头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一回也没碰上过这些人。他们也不会给看墓老头留下姓名,但我能猜出他们的心思。”
“我老爸一死,把他们都保下来了。这些人,心里感念我老爸的恩德和救命之恩,上这里来也肯定是偷偷来的,担心暴露身份。”
“他们只是在良心上过不去,来这里找心理平衡。说不定,祈祷我老爸在天之灵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这些人,肯定没少从你爸手里捞好处。”
“我一直纳闷,那个给老头五千元,指定经常送勿忘我的年轻女人是谁?我怎么想也想不起这个人来。这世上还真有情种,难得、实在难得。我老爸死了还有这么一个红颜知己,这辈子他算没白活。”
“看来,你老爸确实是做鬼也风流了。”
“你别在这里骂人。嘴上积点德,等你死了,也有人给你送花。你别在这里惹我老爸不高兴,有什么事,咱们下山说。”
卢青阳朝父亲的墓碑深深地三鞠躬,然后随着方文杰下山。
回到停车场,卢青阳靠在车门上问道:“让我给你办什么事?”
“我有一千美元,你路子广,给我换成人民币。找你,无非是比价换得高点。”
“就一千美元?太少了。”
“以后还有,先换一千元。”
卢青阳笑道:“方处,你算开窍了。行,这就对了。”
方文杰从兜里拿出十张面值一百的美元,这是他从一万美元假钞中隔着号码抽出来的十张,他不担心卢青阳能认出钞票上的号码,由于号码不是紧连的,卢青阳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记忆力。
卢青阳接过美元,看也没看就放进手袋,“明天我给你回话,方处,从今天起,你我才算是朋友了。”
卢青阳与方文杰上了各自的汽车,驶向城里。
第二天下午,卢青阳拨通了方文杰的手机,把他叫到公司办公室。
卢青阳从老板桌抽屉里拿出七千元人民币,放在桌面上,又推到方文杰手边,说道,“给你换完了,一千美元换七千元人民币,不低吧。”
“谢谢。”方文杰心中有些失望。
这就是说卢青阳与具体经办换汇的人,都没有发现是假美元。还得想办法把一千假美元要回来,不能让它在市场上流动;再说那是证据,并不能流失。
不过,卢青阳从手袋里拿出了十张百元面值的美元推到方文杰的手边,说道:“这个也还给你。原物奉还。”
方文杰故作惊讶地问道:“青阳,你这是什么意思?”
卢青阳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后,说道:“方处,以后你想用钱,只管对我说。别捣腾假钞,出了事不小。拿回去吧,你这一千美元,是假的。”
“假的?你敢肯定?”
卢青阳又抽了一口烟,继续说道:“我的一个哥们,干换汇十几年了。我最近手头紧,要不当时我就给你换了。其实换什么,我给你点儿就是了。”
“换汇那哥们,手一捏这美元,就知道是假的,说我不仗义,人家不换。方处,这回你让我栽了面子,我不怪你,你是刚出道,肯定是让别人骗了。”
“那……对不起,美元是假的,那七千元人民币,我不能要。”
“这钱是我的,你拿着就是了。七千元算什么?等我资金周转过来,你缺多少就上我这里拿多少。”
“谢谢,”方文杰把七千元人民币推到卢青阳手边,“你的钱,你收回。我的钱,我收回。既然你证明了这一千美元是假币,我们就换个话题。青阳,你还记得你家保险柜被盗的美元,有一笔是号码相连的吗?”
“有这么回事。方处,你居然给我作局,下套、栽赃,是不是?”
“青阳,这一千美元,是我从那三万假美元中,隔着号码挑出来的。经银行鉴定,这是一笔美元假钞。你也证实了这一点。”
“方处,瞧这阵势,你是真要下套整治我?”
方文杰站起来,用手指敲着桌面说道:“要存心给你下套,就不用这种办法了。不过,你的嫌疑确实不小,假钞从你父亲的保险柜被盗走的,这是铁的事实。你为了洗清自己,也得说清楚这笔假钞的来历。”
何青阳一阵慌乱后镇静下来,他给自己和方文杰各斟了一杯洋酒,说道:“操,我这个人,实在太老实。和王光华的鬼心眼儿根本就不能比。”
“昨天,你托我换美元,当时我心里就有点嘀咕,公正无私的方文杰怎么一下子掏腾起换汇来了?但还是上了你的套。”
“看来以后你的话,我都得打折扣了。你这个朋友,交不得,除了给别人下套,人情一点没有。”
“青阳,我现在是帮你。冲着你家保险柜里有假纱,公安局立刻就有理由拘留你,都用不着我出面。想清楚没有?这三万假美元,是怎么来的?”
“方处,你想一想,真钱我都花不完,还要捣腾假钱?再说,那是我老爸的保险柜,钱是怎么来的只有他知道。不过,我敢保证,我老爸不会知道美元是假的,他要是知道,早就擦屁股了,还能放到保险柜里?”
“你家还有没有假美元?”
“那你就带着搜查证来搜吧。你去搜查过的那座楼,已经让市委收回,包括家具和古董。我老妈只好和我住在一起。什么东西也没剩下。只怕你现在去搜查,都没有地方供你搜了。”
方文杰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情况来。卢青阳承认了假美元出自他父亲的保险柜,就为以后的合法传讯打下了基础。
返回反贪局的路上,方文杰的耳边不断响着卢青阳“我老爸不会知道美元是假的,他要是知道,早擦屁股了,还能放到保险柜里?”这句话。
他觉得,卢青阳与假美元之间的关系,似乎可以排除,他甚至傻乎乎地拿着假美元去向他的朋友兑换,引来同伙的嘲笑。
但是卢雨行真的不知道这笔美元是假钞吗?他从事财务工作几十年,接触过各种外币,对真假外币应当有一定的识别能力,他怎么会觉察不出来?
卢青阳那个搞换汇的朋友,不是用手一捏就知道是假的了吗!如果卢雨行知道这笔美元是假的,又刻意放在保险柜里保存起来,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方文杰的精神一振,也就是说,卢雨行掌握着关于美元假钞的秘密。
不过,方文杰又觉得卢雨行带着太多的秘密自杀了。
对,继续去寻找卢雨行的黑皮日记本。
卢雨行工于心计,把很多秘密记录在黑皮日记本上。尽管使用的是暗语,只要拿到黑皮日记本,破解应当不费力气。
黄勇志已缉拿归案,他曾供认他手里有黑皮日记本的复印件。也许,从黑皮日记本上能找到假美元的线索。
方文杰驱车回到反贪局。局长办公室的人告诉他,吴家铭局陪京城来的同志去了黄元监狱。
汽车停在黄元监狱高大的围墙外门的停车场上。周围的空旷地带同样禁止无关人员进入。
方文杰出示了检察院的工作证,得到武装警卫的允许,朝监狱大门走去。
几十步以外,他看见吴家铭与四个陌生人走出监狱大门,朝停车场走来。
这四个人是什么人?方文杰从吴家铭对他们毕恭毕敬的神态看出,他们来路不凡。走在两侧的两个目光警觉的年轻人,方文杰一眼断定是内藏枪械的便衣警卫;走在中间手持皮包的两个中年人一定是什么要害部门的工作人员。
吴家铭与方文杰擦肩而过时似乎并没有看到他,更没有停下来进行介绍。倒是两个中年人中的一个,对方文杰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似乎知道方文杰的身份。
吴家铭送四个人分别上了两辆奥迪车。一辆警车做前导车,三辆汽车快速驶离停车场,驶上了回城的高速公路。
吴家铭目送三辆汽车消失在公路上。
“他们是谁?”方文杰走到吴家铭身边,轻声地问道。
“不该你知道的,少打听。”吴家铭的声音冷冰冰的,透出一股寒气。
“吴局,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是来提审黄勇志的吧?”
“方杰,你到这里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