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子微扶了扶眼镜,对钟九歌陪笑道:“我刚送他到那边去。”
在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马子微是说送张东峰到市府办公楼。
马子微有些尴尬地进入这个原本喜气洋洋的场面,整个办公室热闹的说笑显出马子微的装虚做假。
傅志泽、吕香梅、谢灵清全都觉得马子微来得不是时候,马子微同样觉得硬插进来的尴尬,坐在那里陪笑。
倒是钟九歌宰相肚里能撑船,指着马子微问道:“你觉得今天这个会议开得怎么样?”
马子微在会议上态度暧昧,现在就要为这个暧昧付出代价,于是他进行解释:“我没想到今天会开门见山进入实质问题,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钟九歌笑道:“老马今天的反应迟钝了一些,不像香梅、志泽敏锐。”
马子微连连点头说是。
钟九歌又是大手一挥:“大器向来晚成,想表现完全来得及,有的是机会。”
马子微没话找话说笑了几句,最先告辞离开了。
吕香梅、傅志泽又都开始说笑。
最终吕香梅熬不过傅志泽,站起来说道:“我回家去。”
钟九歌指着她说道:“窦组长不让我们班子成员和他套近乎,可你这个表妹多看望表哥还是可以的、也是应该的。”
吕香梅笑道:“我知道。”
剩下的傅志泽又像喝多了酒一样手舞足蹈了一番。
钟九歌给了他两句最奖赏的话,比如傅志泽果然年轻有为出手不凡,以后真正是龙观的栋梁之材之类。
傅志泽知道,他绝没有熬走谢灵清的资格,倒是怕谢灵清对他讨嫌,举着烟说道:“我抽完这半截烟,就算讲完了。”
钟九歌不为意地说道:“今天要让你讲个够。”
傅志泽知道自己留得差不多了,摁灭烟头,很潇洒地踏着皮鞋,站起来离开了。
看着傅志泽离开了办公室,钟九歌一拍桌子站起来:“现在轮到我们自己说话了。”他看了看没关严的外间办公室的门,谢灵清会意地说道:“我已经让秘书下班了。”钟九歌点了点头,在办公室里走了几步,往窗外看了一眼:“你过来看看,这个马子微怎么现在才下楼?”
谢灵清过来看了看,马子微从市委办公楼出来,心事重重地往市府办公楼走。
谢灵清说道:“他可能是耗了一会儿,想等走吕香梅、傅志泽离开,再进来和你说两句。”
钟九歌居高临下指着马子微说道:“你看他,走得弯腰塌背的,他今天可真是后悔莫及,背上包袱了。”
谢灵清接话道:“我看你对他还是招降纳叛。”
钟九歌解释道:“该让他难受、也要让他感到难受。但是该笼络他,还是要笼络他。毕竟现在我们最大的对手是张东峰。目前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吕香梅稳稳地走出了办公楼,一辆汽车立刻滑过来,在她身边停下,她拉门上车走了。
钟九歌说道:“这个吕香梅做事向来稳当,关键时候又最可靠。”
谢灵清疑惑地问道:“她怎么才下楼?”
钟九歌进行解释:“她肯定是回办公室了。她习惯自己收拾办公桌、自己锁抽屉。就是锁了,临走前也要再检查,最后才会离开。”
接着就看见傅志泽神采飞扬地大步离开办公楼,自己拉开车门,开车走了。
钟九歌笑道:“这个家伙毕竟年轻,居然不用专职司机,玩新派。”而后接着说道:“这样站在楼上看下边,随你指点随你看,就叫居高临下。”
“一定要把所有的人员都摆成这样,他们看不见你,但你能看清他们,这就做到统观全局、心中有数。”
他又指了指大院草坪上飞翔起落的鸽群:“这群鸽子也看惯了,只要不想它是张东峰的风景,等他离开了,就都是我的灿烂了。”
说到这里,钟九歌转身说道:“现在,我来给你讲讲今天开会的道道。傅志泽今天讲的一句话很对,天下有一种会,无论是十个人百个人参加,大多数人都可能很难张嘴。”
“今天这个会要决定张东峰的命运,当着张东峰的面,大多数人不容易说出一个是字或一个否字。这种大多数人难张嘴的会,只要有一两个人打前锋,坚决进行表态,就可能以一顶十、以一顶百,决定整个会议走向。”
“对于这件事情,我早就有谋划了。对这些成员来考虑,孔玄夜很可能会骑墙。马子微你说他七分站我这边、三分站张东峰那边也好,六分站我这边、四分站张东峰那边也好,会抹稀泥,关键时候靠不住。”
“这种时候一句话要张东峰的命,谁都知道不能随便说话。我自然不便张嘴。我和张东峰一比一摆在那里,我又是一把手,要代表全局。”
“你我的关系今天也要避嫌,我们跟着附和一种意见可以,带头发表意见不行。算来算去,只有吕香梅是能致张东峰死命的钉子,还有傅志泽,我已经明确许诺他以后的职务。”
“利益使然,这一出就是快刀出鞘,杀得张东峰人仰马翻。吕香梅和窦光远是表兄妹,我早就知道,今天才和你们点明。”
“傅志泽和简立辉一个姨父一个外甥的关系。傅志泽站过来,简立辉就会站过来。再加上咱俩,班子中十个成员已经五个人一边倒了。”
“孔玄夜、马子微就算是中立,七个人去了。曾阳德、任玉堂最多不说话,九个人去了。剩下张东峰一个人不坐在那里黑着脸,还能干什么?”
谢灵清笑道:“事情也变得真快。半年前张东峰刚来时,马子微和张东峰最对立。现在马子微在中间忽悠开了,傅志泽倒和张东峰对着干了。”
钟九歌坐在转椅里转了一圈:“我刚才不是讲了吗?利益使然。马子微原来一门心思要当二把手,张东峰顶了他的位置,他肯定和张东峰势不两立。”
“可是,眼看着半年时间过去了,张东峰一时不会离开,那么马子微也得适应形势另谋思路。”
“至于傅志泽,原来我没有想过要如此重用他,半年来形势变化,我发现以后把他提一提最为合适,他看出我真要这样安排,肯定死心塌地跟着我干。”
“你要记住,过河踩石头踩着一块是一块,这块石头活了换脚踩另一块。这话你平时也说,可在关键时候要做得不温不火恰到好处,那还真要老谋深算才行。”
谢灵清此时确实心生佩服,笑道:“你这两步棋确实走得到位。”
钟九歌敞怀大笑,笑完背着手站起来,来回走了几趟,站住说道:“对窦光远这个人,一定注意不要搞小动作,明里要对他百分百公事公办,暗里对他多加照顾。”“他来曲江省的时间不长,对龙观的事不带一分利害关系。我们要想方设法影响他的观点。”
“这个人要是形成一种看法,就会一是一、二是二对孙铁成去说。他要是在张东峰这个名字上打个叉,张东峰就算完了。龙观从此太平无事。”
“孙铁成派窦光远前来调查,肯定对他非常信任。这种人的说法对领导最后的决策非常重要。”
谢灵清点了点头。
钟九歌挥了挥手:“今天中午不回家吃饭了,坐你开的车出去转转,然后到龙观宾馆吃一点,别碰上窦光远他们就行。”
谢灵清笑道:“我早就进行这样的安排了,两个司机都放走了。”
两人准备起身离开办公室,孔玄夜来了,说有重要事情报告。
钟九歌看出孔玄夜想和他个别交谈,便让谢灵清先去备车。
钟九歌和孔玄夜站着谈话。
孔玄夜脸色凝重地说道:“领导,黑枪案件有重大进展。”
钟九歌对于在龙观市班子成员会议上目光闪烁不定、态度也闪烁不定的孔玄夜,本来有点半矜持半冷淡,现在立即重视了,急着问道:“什么情况?”
孔玄夜说道:“那两个开黑枪的嫌疑人不是在外地被毒死了吗?”
钟九歌点了点头。
孔玄夜说道:“现在毒死他们的犯罪嫌疑人被抓了,是又犯案时被外地公安抓的。”钟九歌警觉地问道:“谁?”
孔玄夜说道:“不是龙观人,但基本可以断定是杨海波、杨海叶指使去下的毒。另外,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那两个被毒死的人曾经打电话找过谢灵清。”
钟九歌知道问题严重了:“这个情况现在都谁知道?”
孔玄夜说道:“我刚向您一个人汇报,张东峰那里我都没有汇报。”
钟九歌眯着眼,抽着烟想问题。
孔玄夜继续说道:“杨海波、杨海叶已经跑了,不知去向。”
钟九歌摆了摆手,说道:“这事先不要多谈,你独自处理吧。班子的各个成员还有许多工作要做,现在又要配合省调查组进行调查,就不要再分散任何人注意力了。”
孔玄夜点头说好。
钟九歌一上车,谢灵清便问道:“孔玄夜找你什么事情,他的神色好象不对?”
钟九歌说道:“没什么。在上午的会议上,他的态度骑墙,现在看看形势不对,凑巧又有一点重要消息,算是送个见面礼表表忠心。”
谢灵清问道:“什么重要消息?”
钟九歌点着烟,考虑如何对谢灵清说这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