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旗歪着小脑袋,眯着眼睛猜了半天,将村里和父亲年龄相仿的人都猜了一遍,也没有猜出来到底是谁。
“爸,猜不出来,你就告诉俺吧,求求你了……”
李红旗摇着父亲的胳膊撒娇道。
“给你提示一下,你们学校里,哪个老师最泼辣?”
李建春抚了抚儿子的小脑袋,憨笑着问道。
“甘兰花?”
“一定是她!”
“哎呀,我咋就没想到呢……”
李红旗闻言,顿时一愣,两眼放光的说道。
“呵呵……”
李建春闻言,摸着儿子的小脑袋干笑了两声,算是默认了。
“那个时候,吃的东西少,而当时我们教室墙根里,长了不少的辣辣。她为了解馋,就老是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拿着铁铅笔盒的盖子,蹲到墙根去挖辣辣……”
“刚开始挖的时候,因为挖得浅,所以并没有将墙挖通。但是扛不住她隔三岔五挖,而旧的挖完了,新的又长出来了,于是久而久之,就将教室挖通了,还被我当老鼠给逮个正着……”
“直到现在,她右胳膊都伸不直,下雨天钻心的疼,为了给她赔罪,老太太将窗台上晒的所有草药都送到了她家里,还搭了一只老母鸡,她爸老甘头才放过我……”
李建春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个时候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娱乐项目,也没有什么零食,比起现在的孩子们,差得太远了,也难怪甘兰花为了吃口辣辣,能把教室墙挖通。
“爸,你惹了她,就不怕她打你?”
李红旗好奇地问道。
“她还敢打我?你也不打听打听,当时你爸可是有名的大力王,我一脚能给她踹飞喽!”
李建春闻言,冷哼一声,一脸不屑的说道。
“不过,你可千万别惹她,她这个人玩心大,虽然现在当了雇佣老师,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别一不小心撞她枪口上,那有你娃受的罪哩!”
“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她,不是还有王校长呢吗?我给他叮嘱过,他会照顾你的,但前提是你一定要把学习搞上去,知道不?”
李建春一脸严肃地叮嘱道。
“王校长,他……”
李红旗闻言,不由地挠了挠小脑袋,欲言又止。
“咋?王校长咋了?”
李建春闻言,顿时警觉地问道。
“哦,没事没事……”
李红旗想了想,却是没有再说什么,连连摆手道。
“王校长可是个老好人,他如果责罚你,那就是你不好好学习,惹他生气了。记住,对他一定要尊敬,就是甘兰花,你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尊师重道可是咱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听到没?”
李建春望着一脸不自然的儿子,连忙叮嘱道。
“爸,知道了,这话你都说了几百遍了……”
李红旗不耐烦地说道。
“哎…爸,你拽坏了甘兰花的胳膊,王校长罚你没?”
李红旗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歪着小脑袋问道。
“罚呀,做错事怎么能不罚呢……”
“罚我在教室外面站着,罚甘兰花补墙洞……”
“甘兰花因为胳膊疼,补了一会儿就被放回去了,我却在教室外面一直站到了太阳落山,当时可是把老太太急坏了,她老人家踮着小脚风尘仆仆的跑到学校,向王校长承诺一定补偿甘兰花,好说歹说才把我接回家……”
李建春说到这里,顿时眼眶中不由得泪花点点。
“唉,咱们李家可是亏欠老太太的太多了,她老人家拉了儿子拉孙子,现在又开始拉重孙,从来都是无怨无悔,我自打记事起,就没有听到过她说一句苦,从来都是笑眯眯的,踮着小脚忙东忙西……”
“爸爸不在的日子里,你一定要好好听老太太的话,可千万不能惹她老人家生气,听到没有……”
李建春拉着儿子的手,一边大踏步的向前走,一边不断地叮嘱道。
“爸,这个你尽管放心,我肯定听话,不然,老太太不给我做鸡蛋拌面吃,嘿嘿!”
李红旗闻言,不由笑着说道。
“嘿,你这小馋猫,就知道吃……”
李建春抬手刮了一下儿子的小脸蛋,欣慰地笑着说道。
“我就是个小馋猫,我不但馋,还跑的快呢,爸,你来追我呀……”
李红旗放开父亲宽大的手掌,就仿佛一只飞翔的小鸟,顿时撒腿就跑,惹得李建春连忙喊跑慢点,父子俩就这样一个跑,一个背着帆布袋在后面追,乡间土路上顿时飘起了如烟似雾的尘土……
此时天空蔚蓝,白云也在你追我赶,逶迤的云灵山就仿佛一个年长的老者,张开巨大的双臂,将整个的原野都抱在了怀里,麦浪环绕的乡间小道上,两个黑点飞速地移动着,就仿佛两只觅食归巢的燕子,显得渺小而灵动,也使得这偏僻的原野,彻底的鲜活了起来,就仿佛是一幅韵味悠长的水墨画。
当两人气喘吁吁地到达村口时,顿时愣住了!
就见树叶泛黄的老榆树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井台旁,一脸的期待。
西风吹乱了她的白发,吹得老榆树满树黄叶点点飘落而下,落在她飘飞的白发,和瘦弱的肩头上,就仿佛在告诉她,又是一年秋风凉,她也又老了一岁。
但是,她殷切的目光里,却是充满了浓浓的期盼,一直在盼望着,盼望着……
“阿奶……”
追逐着儿子的李建春,望着站在风口上,皱纹又添了不少的老太太,原本坚毅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抹苦楚。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步一缓地走向老榆树下,在就快走到老太太身前时,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地下。
“阿奶,孙儿不孝,让您受苦了……”
李红旗呆呆的望着跪地不起的父亲,不知怎的,鼻子一酸,也不由呜呜地哭了……
太长时间的分离,让一家三口彼此都在心里隐忍着那份浓浓的思念,平时不愿意表露,但再次团聚时,那份思念就仿佛是决堤的洪水,再也绷不住了……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走到李建春身前,颤抖着如枯树枝般的手,抚摸着久别归家的孙儿,两只浑浊的眼睛,仔细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孙儿的模样,半晌,终于说出一句话:“娃啊,这头发咋这么长了,是不是没钱理发了,等回去奶奶给娃好好剪剪……”
李建春闻言,将头靠在奶奶的黑布裤上,摇晃着如野草般满是乱发的脑袋,已然是泣不成声。
他本该在家守孝,但生活不允许,苦水村的苦水也不允许啊……
这,不但是他,也是整个苦水村人的无奈……
“好孙儿,不哭,回来就好,你不看奶奶还这么硬朗呢吗?”
老太太一边拉着孙儿站起来,一边给他抹去眼泪,一脸平静地说道。
“你看到这棵老榆树了吗?只要她每年都长出榆钱来,奶奶就会一直这么硬朗,好好的给你们守住家,让你放心的去赚钱养家……”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向着一旁的李红旗招了招手:“狗蛋,我看你脖子上挂着万老师的相机呢,你过来,咱们一起照个相,也让老榆树为咱家可以永远团团圆圆做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