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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我们都在长大(1 / 1)

“我从不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我喜欢的女孩,那是在浪费时间。”

111)

时间轴向前一推,便到了四月,学校要召开春季运动会,让班长组织各班的学生填报比赛项目。理工类专业男多女少,俏俏班上一共就四个女生,意味着她们每人都要参加比赛项目。班长李辉好话说尽,让许绵绵和周楚甜分别报了一百米短跑和四乘四百米接力,郑可彤作为寝室长身先士卒,主动参加铅球比赛。还有女子一千五百米长跑无人参加,李辉可怜兮兮地看向俏俏,道:“求女侠救小人一命!”

俏俏拿着报名表不住地叹气,道:“兄台,丑话说前面,我就是去凑数的,你要做好看着我拿倒数第一的准备!”

李辉大手一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重在参与!”

虽说重在参与,但比赛现场毕竟那么多人看着,总不能真拿个倒数第一回来,给大家丢人。自报名参赛,俏俏就从晨读的时间里匀出十五分钟,绕操场跑圈,算是赛前热身。

陆骁不忙时会来陪她。第一次跑完一千五百米,俏俏简直要累晕了,挂在陆骁身上,耍赖道:“能不能在终点摆一张你的照片啊,这样我跑起来还能有点动力。”

陆骁拧开矿泉水的盖子,递过去,让俏俏小口小口地慢慢喝,挑眉道:“八百米的体能测试都是擦线过,谁给你的勇气参加一千五?”

俏俏只能叹气。

举行运动会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开幕式时,摄影系方阵的举牌人是许知燃,她穿了条浅蓝色的裙子,斜肩款,露出细细的小腿和莹白的肩膀,身形高挑,即便挤在人群里,也能一眼看到,半数观众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感慨着—真漂亮!

俏俏被体育部的学长叫去帮忙,站在跑道旁边,方阵行进而过时,刚好和许知燃打了个照面,两人相视一笑,也算冰释前嫌。

开幕式结束,俏俏换上运动装,热身备赛。她从看台上走下来时,有人朝上走,她侧身让路,那人却停在她身边,长臂一伸,搭着她的肩膀,道:“过来,给我喊加油。”

慢悠悠的语速,乱七八糟的断句。

是程司湛。

寒假时程司湛打过几通电话发过几条信息,俏俏没接也没回,全部冷处理,就当是大神代码写多了脑袋抽风。

迎面碰见,俏俏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写着“尴尬”二字,她甩开程司湛的“爪子”,远远跳开,道:“别动手动脚的,当心我揍你!”

两个人都穿着运动装,红白相间,短款,露出小腿和手臂,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纤细精致,有股穿情侣装的味道。余光瞄见校报记者举起相机要拍照,俏俏拎起运动背包转身就跑。

惹不起惹不起,还是躲了吧。

程司湛叫了几声她的名字,她只当没听见。

躲过程司湛却没躲过周楚甜,四乘四百米接力还没开始,周楚甜拖着俏俏去看跳高,理由是满屏身形劲瘦的大长腿,谁不看谁损失!

田赛的赛场在操场的另一端,远远听到有女生在喊:“程司湛加油!”

听到那个名字,俏俏脚步一顿,转身想跑,周楚甜不明所以,硬是把她拖了过去。

跳高比赛赛程过半,都是业余的学生,高度调整到一米七就已经筛下了大部分选手。

俏俏和周楚甜站在角落里,看一眼标尺,一米七六。

程司湛全程都很安静,助跑,起跳,越过横杆,轻松落地,周围一片掌声与喝彩。

周楚甜跟着鼓掌,兴冲冲地道:“他肯定能跳过一米八,刚才那一跳,背和横杆之间有好大一段空隙呢!”

高度升至一米八,差不多是业余比赛的极限了。程司湛站在起点上拉伸了一下肌肉,慢慢启动,助跑,加速,风一样滑过半空与众人的视线,红白相间的运动裤像一团火。

俏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台上一片惊呼。

横杆一动不动,稳稳地跃了过去。

一米八二的高度成了胜负局,程司湛跟一个学自动化的男生争冠亚军,周楚甜兴奋不已,跳起来喊:“程司湛加油!程司湛最帅!”

她声音极脆,程司湛转身看了一眼,看见俏俏与周楚甜并肩站在一起。他将额发推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明亮的笑,右侧脸颊上一个深深的酒窝。

周楚甜险些醉死在那个笑容里。

程司湛先跳,他也接近极限,横杆被拨动了一下,轻轻一晃,但是没掉,险险过关。学自动化的男生根本没跳过去,险些把杆子撞断,胜负已定。

看台上疯了似的一片尖叫,裁判也在鼓掌,笑着道:“可以啊小伙子,厉害!要挑战一下自己吗?”

程司湛偏过头,俏俏感受到他的视线,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程司湛舔舔牙尖,抬手一指:“一米八八,我试试。”

没有过渡地升了六厘米,这一次,看台上的观众没疯,直接就炸了。

建校以来,运动会上的业余最高纪录是一米八六,程司湛明摆着是为破纪录来的,这个高度已经超过他的身高。

每一个高度能试跳三次,第一次起跳时程司湛就预感不妙,落地的瞬间立即翻身坐起,眼看着横杆掉下去,落在地上弹了几下,周遭一片遗憾的叹息声。

俏俏握了握周楚甜的手,说我们走吧。

不等周楚甜回答,程司湛突然跑过来,摘下脖子上的玉石吊坠,说:“帮我拿着。”

俏俏十分尴尬,众目睽睽,她不能接,更不能不接,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接,程司湛便不走,手臂伸着,僵持在那里。

周楚甜见状,连忙伸手接过,打破尴尬,笑着喊:“学长加油。”

程司湛抿起嘴唇,沉默着走到起点线后,助跑时动作凶悍,发怒的狮子般冲过去,起跳,背越,长腿醒目。

裁判眼睛都不眨,看台上一秒静默后,欢呼暴起!

过了!新纪录!

程司湛带着淋漓的汗水摔倒在垫子上,双手捂住脸,也捂住了脸上的小酒窝。

终于让你看见我帅气的样子了。

112)

俏俏还裹在人群里看热闹,郑可彤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拎住她的衣领:“姐姐啊,还有心思看别人比赛呢,自己的一千五不跑了?已经开始检录了!”

“妈呀,差点忘了!”俏俏慌神,转身朝检录处跑。

俏俏卡在时间截止前检录了运动员信息,站在起跑线上自我安慰,不怕不怕,放松放松。

郑可彤和许绵绵的比赛已经结束,周楚甜的四乘四百米接力赛在下午,三个室友挤在看台最前端摇旗呐喊,加油助威,班长李辉在一旁笑:“我们班的铁娘子军团。”

俏俏在第二道,发令枪一响她便冲了出去,衣摆和发梢同时剪破风,嘈杂渐渐退去,耳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第一圈跑完已经开始有人加速,距离明显被拉开,参赛者绕着内道变成直线。俏俏弄不清自己跑在第几位,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胸口和肌肉同时发紧。跑到第三圈时汗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额头、鬓角、前胸、后背,太阳烤着,运动衫上泅出湿润的水痕。

俏俏渐渐体力不支,浑身都疼,非常想就地躺下,打个滚。

侧后方传来呼吸声,越来越近,俏俏微微侧头,看见程司湛。

程司湛跑在操场内圈的绿茵草地上,挨着她,给她领跑。

程司湛的呼吸很静,丝毫不乱,他指了指俏俏的大腿,道:“腿抬起来,摆臂,呼吸别乱。跟着我,往前走。跟上!”

最后两百米,所有人都在加速,俏俏开始落后,掉到了倒数第二位,看台上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呐喊的助威的,三个室友拼命喊着:“俏俏加油。”

程司湛也在拼命鼓励她,用慢吞吞的语气和乱七八糟的断句。

可惜,那些鼓励声功效甚小,俏俏只觉胸口闷得像是要炸开,眼前浮起雪片似的光斑。她抬手揉了一下眼睛,视线恢复清晰时,她看见一道影子,在终点线附近,挺拔清瘦,修长如竹,非常好看。

俏俏下意识地加快速度,朝那道影子奔跑过去。

听不见欢呼也听不见呐喊,程司湛是否还在帮她领跑也顾不上了,眼前心上,所有感官里,只有那道影子。

站住!别动!我来了!

靠近终点线,程司湛停了下来,俏俏一口气越过两个参赛者,冲到第三位。

挺有劲儿啊,小瞧你了。

程司湛唇边浮起笑意,不等那个笑容加深,他看见俏俏冲过终点线,径自向前,扑进了一个男生怀中。

男生将她抱得很稳,拍着她的背帮她调整呼吸,然后半跪下去,揉着她的小腿让她放松。

程司湛站在原地,听见俏俏撒娇的声音,软糯糯的:“陆骁陆骁,我跑了第三名哎!我拿到奖牌了!我真棒啊!早就说嘛,只要终点线上有你,我一定能跑得特别快!”

阳光落下来,金灿灿的,视野之中失了火般一片明亮。

程司湛用护腕抹掉额上的汗,转过身,朝场外走,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冷漠还是失落。

原来是为了他啊,全力拼搏,努力向前,都是为了他。

有他在,我永远都是可笑的。

113)

过了终点线俏俏就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靠在陆骁身上小口小口地喝水润喉,校医和志愿者来过几次,问她需不需要帮助。俏俏摆摆手,嗓子干得说不出话,陆骁替她解释:“没事,就是累惨了,平时移动五米都嫌累,今天算是把一年的运动量都用完了。”

陆骁说话时带着笑,本就是极其英俊的人,眉目柔和的样子更是好看。

志愿者是个女孩,和俏俏同年入学,也算半个新生,脸上微微泛红,鼓起勇气,道:“剧烈运动后容易电解质失调,我这有运动饮料,要喝一点吗?”

陆骁抽出纸巾擦了擦俏俏汗湿的额头,低声道:“想喝吗,我去买。”

俏俏打起精神对志愿者说了声谢谢,摇头道:“不喝,我就想靠着你,真的累惨了。”

广播里报出女子一千五百米长跑的获奖者,许知燃听到俏俏的名字,过来表示祝贺,她脱下走方阵时穿的蓝裙子,换上寻常的运动装,干净清丽。

俏俏与她握了握手,真诚道:“上上次在大礼堂门口,还有上次在图书馆,都是我做得不对,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

许知燃偷偷瞄了眼陆骁,陆骁的注意力全在俏俏身上,用纸巾抹去她鬓角的汗,神情温柔细致,那是发自内心喜欢一个人时,才会有的样子。

许知燃垂下眼睛,笑得有些自嘲,她拢了拢散在耳边的头发,道:“是我冲动在先,给你们造成了困扰,该道歉的人其实是我。”

临走前,许知燃抱了抱俏俏,贴在她耳边,小声说:“要一直这样幸福,祝福你。”

后来,俏俏告诉陆骁,许知燃就是寻人帖的发布者,那个在瑞士小镇的街头偷拍你的人。我对她有敌意,害怕她靠近你,是因为她真的太漂亮了,像是会发光,我怕你看到她,就再也不会低头看我了。

说这话时,俏俏满脸茫然又无措的小表情,像是饿了很久的小松鼠,好不容易捡到一颗松果,却又不知该往哪里藏。

陆骁的眼神和心都是软的,他吻了吻俏俏的额头,笑着:“我答应你,不仅会永远喜欢你,还会永远最喜欢你。”

无论有没有选择,你都是我唯一的确定。

俏俏靠着陆骁的肩膀,闻到他身上淡雅的木质香调,她想,能创造出“白头偕老”这种词汇的人,一定拥有过非常非常美好的爱情吧。

114)

运动会结束,102寝室的姑娘们终于要收起玩闹的心思,专心学习了,因为期中考试就要来了。俏俏抱着专业书仰天长叹,上学期期末她一口气退了十五名,这学期若是撵不回来,陆骁准得跟她急!

郑可彤从床围后探出颗脑袋,打趣着:“三岁看老,谈恋爱的时候就决定了家庭地位,以后准是陆骁当家做主,你就只能做个受气小媳妇。”

俏俏抬头挺胸:“谁说我只能做受气小媳妇了,我还能做陆骁他家孩子的妈呢!”

郑可彤竖了竖拇指:“真是好厉害的技能哟!”

俏俏依旧坚持预习、复习和晨读,开学不到两个月,她已经把这学期要用的专业教材啃了一多半,还买了一些网课,纵向补充专业知识,提高技能点。

同班同学还在用代码画圆圈画三角,她已经尝试着做架构,写点不起眼的电脑小程序,自娱自乐。她专门给陆骁做了一个小软件,叫“按时吃饭.exe”代码很短,只有十几行。

小软件开机自动运行,提前设置好时间,时间一到,就会有各种食物名称从四面八方蹦出来,看着都觉得饿。

有一次,陆骁在开会时将自己的电脑当作播放器,投映在幕布上,他忘了小软件还在运行,时间一到,先是蹦出来一个“照烧鸡腿”,接着是“乌冬面”和“香辣鸡翅”,满会议室的人险些笑晕过去。

陆老板指着屏幕自豪介绍:“女朋友做的小玩意儿,怕我忙起来顾不上吃饭。”

未婚女客户们齐齐感慨,名草啊,果然都是有主的!

俏俏编写这个小程序时,进展并不顺利,她抱着电脑在图书馆宅了四五天,有几个地方就是运行不通,憋屈得都要撞墙了。

一架纸飞机晃晃悠悠地飞过来,落在她面前。俏俏错愕抬头,看见程司湛坐在不远处,耳机线自外套口袋里绕出来,面无表情。

她将纸飞机拆开,里面几行手写的代码,还有一行小字:看你好几天了,这么简单的小玩意儿都做不好,脑袋是租来的吗?没续费?照着这个模板修改吧,不用谢。

程大神虽然神出鬼没,时常抽风,写出的代码倒是真好用。俏俏依葫芦画瓢,做出了职业生涯中第一个小软件。

后来,俏俏又在食堂偶遇过程司湛几次,程大神依旧面无表情,像是根本不认识她这个人。程司湛不说话,俏俏也不能主动凑过去,两相无言,擦肩而过,彻底成了陌生人。

郑可彤问她:“我俏,你是不是跟大神闹矛盾了?”

室友都不知道程司湛曾向她表白,俏俏笑了笑,道:“没矛盾,本来就不算熟。”

一句话撇清了与程司湛的关系,也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络,直到五一假期结束,俏俏才听说程大神捅了个多大的娄子。

115)

pch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的亚洲区竞赛地点设在了b市的理工大学,竞赛规定每支参赛队伍由四名在校大学生组成,需要在规定时间内解决八个或更多的复杂实际编程问题。每队只能使用一台电脑,比拼逻辑、策略、心理质素,也比拼配合和默契。

程司湛盛名在外,又是特招,他的名字自然列在参赛队伍之中,带队的指导教授有两名,其中一位姓刘,都叫他刘主任,正是与程司湛起过冲突的那一位,出了名的好大喜功、刚愎自用。

所以,这场比赛自一开始就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赛事规定,预赛时每个学校可派出三支队伍,但只能有一支队伍进入总决赛,角逐奖项。

每支参赛队伍有三名成员,共用一台电脑答题,解答完毕,向系统提交答案。程司湛这个人,专业技能有多强,脾气就有多硬,与他合作得有一颗无限包容的心。预赛时他便与队友有了分歧,那个孤傲自负的家伙强行修改队友已做好的答案,导致四道题被多次提交,判定结果为timelimitexceeded—超时。

在解出相同问题数的条件下,程司湛所在的队伍因为总用时过长而被淘汰,刘主任大发雷霆,怒骂程司湛就是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

一句话,把所有冒头都指向了程司湛,就像恶意拉偏架。

程司湛也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主儿,当众泼了刘主任一身茶汤,闹得非常难看。

预赛结束后,q大的所有参赛者一并回到酒店休息,就在当夜,程司湛在客房里用花瓶打破了队友的脑袋,刘主任报了警。

好在队友伤得不重,交过保释金程司湛就被放了出来。

被打伤的同学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家长闹到学校,要求严肃处理。

刘主任提出要将程司湛开除,杜绝此类暴力事件再度发生,肃正校风。目前还没有具体的处罚通知,不过,程大神自b市回来后,就再也没上过课,已经一个星期了,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因为旷课太多而被开除。

各种版本的八卦在院系里和论坛上流传开,有人说程司湛只顾着自己出风头,完全不考虑队友,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有人说,被叫了几句大神就真以为自己是天才,几斤几两都拎不清,结果预选赛就被淘汰了,真是丢人。

讨论帖开了十几个,楼层盖得直抵天际,上百条回帖,一多半都在痛骂程司湛。

可谓声名狼藉。

俏俏听到最后,只觉冷汗涔涔。

毁掉一个人竟是这样容易。

负责场外转播的网瘾少女周楚甜同学敲了敲俏俏的桌子,道:“你知道是谁帮程大神交了保释金吗?”

俏俏一脸茫然,摇头,不知道。

周楚甜眨眨眼睛,吐出三个字:“你男人。”

我男人?陆骁?

不会吧!

俏俏错愕。

周楚甜喝了口水:“计算机参赛队的队员亲眼看见的,还私下八卦过,计算机大神和建筑系一哥是不是有什么亲缘关系。”

俏俏苦笑,他俩要是有亲缘关系我还活不活了!

程司湛在b市比赛时,陆骁的确在b市出差,到现在都没回来。

俏俏拨过程司湛的电话号码,也发过邮件,统统石沉大海。关于程司湛的事她总不能去问陆骁,索性直接去了程司湛的寝室。

俏俏趁宿管不在,溜了进去,敲门时三个室友都在光着膀子打游戏,门一打开,见外面站着个姑娘,瞬间慌了手脚。

俏俏越过他们看向程司湛的床位:“程司湛在吗?”

东西还在,不见人影。

室友胡乱抓过衣服套在身上,解释着:“他都好几天没回来了,我们也找不到他。”

俏俏垂下眼睛轻声叹气,真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家伙啊。

116)

陆骁三天后才回来,下了飞机哪儿都没去,倒在金誉园卧室里的大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出差半个月,真的累惨了。

陆骁睡眠浅,容易醒,他听到厨房有水流声,爬起来一看,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了饭菜,红豆薏米粥的味道香甜浓郁。

俏俏自厨房里探出头,弯着眼睛:“再睡一会儿吧,还有一个菜没好。”

陆骁做饭的水平还停在能把白开水烧熟的程度,他不会做,捣乱倒是挺擅长,站在俏俏背后一会儿偷块排骨一会儿蹭口西红柿,孩子似的。

俏俏被他闹得手忙脚乱,险些把鸡肉烧煳,她洗了些草莓,装在果盘里递过去,道:“金鹰卡通演动画片呢,客厅看电视去吧,听话。”

陆骁小的时候没能被当成孩子来疼爱,如今长大了,倒是体验了一把被人哄着的感觉。

很新奇,也很温暖。

午后阳光极好,吃过饭,俏俏在落地窗前的木地板上铺了毯子,又拿了几个抱枕丢过去,枕着陆骁的腿躺在上面,慢慢翻看着手中的书,唱片机里播放着法语老歌,安静空灵。

陆骁的手指自俏俏黑色的发间穿行而过,掠起淡淡的香气,他主动同俏俏说起程司湛的事,他能及时出现,拉程司湛一把,还要感谢秦柯。

陆骁这次出差是学校的公务,业内的论坛峰会在b市召开,他陪同导师秦柯一道前往,刚好和程司湛住在同一家酒店。

半夜,凌乱的脚步声和电话铃声同时响起,秦柯打着呵欠对他道:“你女朋友是软件工程专业的吧,有个叫程司湛的人你认不认识?听说,他代表q大来参加软件大赛,跟我们住同一家酒店,有点头脑。”

秦柯是个很少说废话的人,陆骁立即预感事情不妙,他将电话夹在肩膀上,迅速起身换衣服。秦柯继续道:“我听到点小道消息,姓程的小孩要倒霉。你去看看吧,挺好的孩子,别毁在那些个不安好心的人手上。”

陆骁没有在酒店里见到程司湛,他直接去了公安局,办理了相关手续。他将车停在公安局门口,看着程司湛从里面走出来。

程司湛把队友打得满脸血,自己身上倒是丁点伤痕都没有,刺短的头发,黑色的t恤和短裤,一副外出度假的模样,面无表情。

陆骁降下车窗,道:“上来吧。”

程司湛看着他:“钱,我尽快还你。”

“先打个欠条吧,”陆骁握着方向盘,“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程司湛抿了抿嘴唇,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陆骁没把他送回到参赛队住的酒店,另找了一家宾馆让他暂时落脚。陆骁问程司湛打算哪天回去,程司湛没回答,只说:“比赛的事,责任不在我。”

责任不在他,刘主任只当众骂他一个,就是变相泼脏水。

折腾了一夜,天都快亮了,陆骁也累得不行,他从车上的杂物箱里摸出包烟,侧头点上,把烟盒和打火机一并递过去,道:“我不是来替你讨公道的,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给自己想想后路吧。”

之后两个人再没说话,坐在车上抽了三四根烟,烟雾浓得像是失了火,太阳彻底升起来时,陆骁听到一个低弱沙哑的声音—

“谢谢。”

若没有陆骁伸手帮他一把,他面对的局面会更难看,人在异乡,求助无门。

陆骁打开车载音响,将那个低哑的声音盖了下去。

117)

陆骁只告诉俏俏他是如何把程司湛捞出来的,却没告诉她,在离开b市前,他见过一个人,那个人叫方源,是另一支参赛队伍的主力,也是程司湛在玉环楼里做项目时的合作伙伴。

方源的女朋友在陆氏旗下的一家酒店做前台,方源在学校里与陆骁接触不多,私下里却叫他小陆总,带着那么点讨好和畏惧的味道。

陆骁找了家能安静说话的咖啡馆,道:“我不是来替程司湛出头的,即便要出头,也不该找上你。我只想知道这场比赛背后究竟藏着些什么。”

方源在他面前显得很拘谨,垂着头,半晌没作声。

陆骁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皱眉道:“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连建院的秦副院长都听到了风声,学校究竟会怎么处理,谁也说不好。多一个人知道内情,也许,你也就多一个远离是非的机会。听你女朋友说你计划留在本校硕博连读,总该考虑得长远一些。”

陆骁搬出秦柯的名头,方源不得不谨慎对待,他深深叹了口气,道:“学校派出三支队伍参赛,三支队伍的综合实力不可能相等,以程司湛的水平,他的队友不该是你现在看到的那几个人。两个队友的水平和程司湛差得太远了,无论是意识、架构还是专业能力,程司湛转转眼睛就能想到的东西,给他们三天时间,他们都未必能悟透。他们理解不上去,就觉得那是错的。程司湛太自负,他觉得自己能撑起整个队伍,却没想到,那两个人根本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众口铄金,程司湛又不是一个善于替自己辩白的人,他不背锅谁来背?”

陆骁抬起眼睛:“所以,从一开始,就是有人挖好了坑在等着他?”

“与其说是别人挖坑,不如说他自己给自己挖坑。”方源苦笑了一下,喝了口咖啡,“程司湛进玉环楼不到一年,能不能得罪的人他都得罪了。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合作’两个字,脾气又硬,丝毫不顾及别人的颜面,大家一起商讨出的项目计划,他说推翻就推翻,招呼都不打一声。别人都跟着指导教授向北走,只他倔驴似的非要往西,拽都拽不回来,很多时候,就算他是对的,又能怎么样,这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

陆骁握着咖啡匙的手顿了顿。

就算他是对的,又能怎么样?

多讽刺的一句话。

“再者,刘主任是什么性格的人?天天拍他马屁,还要担心拍在马蹄子上,他会记仇。程司湛呢?”方源有些激动,脸色涨红,“他分配到刘主任手下做项目的第一天,就要求项目资金透明化,质疑刘主任的账目明细不合理,存在克扣项目资金的行为。他是算哪根葱啊,一个破格被带进玉环楼的本科生,这是他能管的事吗?”

身骨冽冽的勇士,遇见卑佞的小人,程司湛才吃过几碗饭,走过几座桥,哪是那些老油条的对手。

陆骁忍不住刺了一句:“刘主任贵人事忙,专门匀出时间和心思来对付一个小小的本科生,未免太看得起程司湛了。”

方源抬起眼睛飞快地看了陆骁一眼,又低了下去,他抿了口已经凉透的咖啡,哀求着:“小陆总,我今天跟你说过的话,你能不能别说出去,毕竟我还要留校读研……”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明白,”陆骁笑了一下,“冷眼旁观,明哲保身。程司湛若能有你一半聪明,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方源用小调羹翻搅着咖啡杯里的液体,良久才道:“刘主任摸透了程司湛的性格,想要抓住他的七寸太容易。我能提醒他一次,提醒他两次,总不能次次都提醒他,更何况,他也该得到点教训。”

最后一句话,才是精华所在。

程司湛得罪的人还真不少。

也许,在有些人看来,优秀和出色本身就是一种原罪,不可饶恕。

和方源的谈话就像一杯过期的牛奶,恶心了陆骁好一阵。回程的高铁上,陆骁同秦柯说起这件事,秦老板翻看着手中的资料,笑得漫不经心,他道:“交易之道,刚者易折—程小同学脾气过硬,不够圆融,锋芒露得又早,没有吃亏才是怪事,落到今天这步,倒是正常。”

陆骁喝了口水,故意道:“刘主任是想借着这次比赛把程司湛从玉环楼的团队里踢出去,让这刺头到别处碍眼,没想到程小同学暴力伤人,给了他更多借题发挥的机会。这场比赛,这个人,都是牺牲品,可惜了。”

最让人心寒的地方在于,刘主任搞这些小动作的时候,不是没人知道,却没有人阻止,默许黑暗滋生。

“q大百年老校,金字招牌挂在那里,不是刘主任之徒能一手遮天的,”秦柯将手中资料翻过一页,“其他院系的事,你的手也不要伸得太长,免得落人口实。下星期信息学院的老院长做东,请客喝茶,我去探探口风。孩子有错,可以管,但不能一棍子打死,再重新怀一个。”

这比喻……

陆骁抚了抚额角。

秦柯戴着眼镜,自镜框上方的空隙瞄了陆骁一眼,道:“我还是头回见你管别人家的闲事,和这位程小同学关系很好?”

陆骁道:“他还算有骨气。”

秦柯笑了笑,不置可否。

118)

很快,学校公布了对程司湛的处理决定,记大过一次,录入档案,全校通报,取消其包括奖学金在内的一系列荣誉的评选资格,玉环楼里自然也不再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本可以从这里起步,接触更多的东西,走向更好的地方,可惜,一夜之间,大厦倾颓。

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与开除学籍相比,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据说,刘主任对这样的处理结果并不满意,在院长面前闹了一场,列举程司湛三大罪状:傲慢自负、不敬师长、暴力伤人。这种道德败坏、素质堪忧的学生,就该清理出去,以免脏了学校的百年招牌。

建筑学院的秦副院长端着茶杯来串门,正听见这一句,笑着道:“教不严,师之惰。学生犯了错,老师也有责任。身为师长,当以教引为先,赶尽杀绝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在泄愤,私愤。刘主任觉得呢?”

刘姓主任跟秦柯就不是一个重量级,被反将一军也不敢顶嘴,讪讪地走了。

至此,算是告了一段落。

俏俏再没联系过程司湛,偶尔能在教学楼里看到程司湛匆匆而过的影子。通身黑色,棱角分明,脖颈处绕着白色的耳机线,他像是一夜长大,成熟了,也更沉默。

陆骁倒是见过程司湛一次,在全校通报之后,程司湛将保释金如数还了回来。

吃过一次亏,他还是学不会委婉待人,硬邦邦地丢过来一句:“我还了,两不相欠。”

陆骁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擦身而过时,程司湛叫住他,低声道:“为什么,帮我?”

陆骁眼神安静,他说,你误会了,我什么都没做。

程司湛抿了抿嘴唇,右脸上晃过酒窝的痕迹,艰难道:“我还抽了你三根烟,改天还你。”

陆骁笑了,点头说好。

陆骁越是从容,程司湛的目光越是复杂,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向俏俏表白过,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不担心吗?”

陆骁再度笑起来,那笑容明朗纯粹,异常干净,他道:“担心什么?担心你把她抢走?我从不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我喜欢的女孩,那是在浪费时间。”

程司湛垂下眼睛,他身陷在巨大的失落之中,却又莫名松了口气。

陆骁从未把他当成情敌看待,因为在陆骁的字典里,根本没有“情敌”这两个字,爱便是信任,他有多爱,就有多信。

灵魂富足的人才会有那样洒脱的表情和磊落的气质,陆骁的自信并非盲目,他的从容皆有资本。

输给陆骁,他心服口服。

程司湛揉了揉眉心,坦白道:“那个帖子,贴有你照片的寻人帖,是我从外网上搬运到微博和论坛上的。我是故意的,想给你制造些麻烦,对不起。”

这次陆骁倒是真愣了,他没想到一个帖子的背后居然还另有隐情。他叹了口气,道:“其他还好,那个帖子倒是真给我添了点麻烦,小姑娘亮出爪子,都要为我打架了。丑话说前头,下不为例,我可没力气再经历一次这么狗血的事了。”

陆骁的语气不轻不重,有点长辈训孩子的味道,宽厚的,并不尖锐,也没让任何人难堪。

程司湛看着他,慢慢露出一点笑,道:“好,下不为例。”

善良是一种很贵重的东西,它的构成,需要眼界,也需要棱角,陆骁恰好做到。

有些人并非天生豁达聪明,只是足够善良。

119)

程司湛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q大的参赛团队在程序大赛上拿回最高奖项。校园论坛上一片欢呼的同时,难免有人将程司湛单拎出来diss一番,说他目中无人、夜郎自大,地地道道的半瓶醋。

周楚甜作为程大神的头号脑残粉,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立即开通账号,披着马甲带枪上阵,维护程大神的声誉,与人对骂了一天一夜,战损比以及战斗力都堪称惊人。

俏俏在程司湛刚出事时发过一封邮件给他,如今尘埃落定,那封邮件终于有了回复,很简单的一行字:我很好,勿念。

回复完邮件,程司湛拿出手机,将通讯里的“醉鬼小魔仙”删掉,改成了“余俏”。

不再有特殊的备注,也不再有特殊的意义,干净简单。

从此以后,只是朋友,普通朋友。

改过备注,程司湛打开电脑登录校园论坛,查询信息时,他看见一个帖子,黑色的标题格外刺眼—说一说,你为什么讨厌程司湛。

程司湛眯起眼睛,敲击鼠标将帖子点开,各种回复充斥其中,都以那场比赛为基点,指责他夜郎自大、妄自菲薄。

程司湛只觉可笑,他正要关页面,突然瞄见几个顶着卡通头像的账号。那几个账号应该由同一个人注册,切换着使用,在每一个回帖里留言,解释着,维护着,说程司湛真的很厉害,一场比赛证明不了什么,你们不该这样奚落他。

众人的枪口立即掉转方向,从指责程司湛,变为攻击那几个小号,嘲笑账号的主人被程司湛的“美色”吸引,不辨是非。

双拳难敌四掌,几个等级低微的小账号被欺负得可怜兮兮,甚至一度被禁止发言,却从未放弃维护程司湛—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真的很优秀。

程司湛用了点专业手段,查询到那几个小号来自于同一个ip地址,它们的主人叫周楚甜,也是q大的学生。

周楚甜—程司湛再度眯起眼睛,他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总会见面的,到时候,再当面道谢吧。

谢谢你维护我,谢谢你相信我。

谢谢。

生活回到正轨,俏俏继续看书学习逗陆骁。郑可彤所在的话剧社搞活动,郑同学不仅自己旷课,还带着社团的朋友一道旷,美其名曰,江湖救急。

课时调整,星期三全天没课,俏俏照例早起,去操场晨读,吃了早饭回到寝室,寝室长大人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凑过来,商量着:“我俏,帮个忙吧。”

俏俏立即拢紧衣襟,严肃道:“我可是正经人家的闺女!”

郑可彤双手合十,作揖哀求:“话剧社今天有彩排,实在走不开,一个建筑系的场务没批来假条,而且任课老师逢上课必点名,所以你能不能……”

省略的内容,一切尽在不言中。

俏俏挑了挑眉:“想让我去替课?”

郑可彤奋力诱惑:“建筑系本科的理论课哎,外国建筑史,多了解一份,就和陆学神多一个共同话题,多好的机会!而且,小场务承诺了,一堂课,一个全家桶,还赠送饮料!”

两个条件都挺诱人,尤其是前一个。

俏俏没经受住诱惑:“什么时候上课?哪间教室?”

寝室长大人乐开了花,立即将具体信息双手奉上。

俏俏千里迢迢地跑到建筑系替人听课,陆骁也在忙,他忙着给人上课。

同专业的师兄博士毕业后留校执教,在本科教授外国建筑史一课,师兄临时有事,来不及通知教务处更改上课时间,正巧在办公室里遇到陆骁,求他帮忙。

陆骁和师兄私交不错,他的理论基础又是出了名的扎实,整本书都背得烂熟,不至于连一堂课都代不下来,于是点头应允。

外国建筑史的上课时间在下午,俏俏来得很早,抱着课本和半糖加冰的奶茶坐在角落里,尽量不引人注意。

前排的同学注意到她,问了一句:“同学,你是我们班的吗?没走错教室吧?”

俏俏讪笑着:“没错没错,我今天没化妆,素颜,可能看着眼生。”

同学狐疑着转了过去。

铃声响了,俏俏将十六开的大号课本摊平,立起,挡住脸,缩着后面画火柴人,各种造型。

教室的木门先是被推开,而后又关上,有人走上讲台,坐在后排的几个女生一致惊叹。

讲台上的人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声音清朗如风,温润沉郁—

“我叫陆骁,骁勇的‘骁’。陈老师有事,我临时代课。要求很简单,我讲,你听,有问题举手,手机全部静音。睡觉可以,别打呼噜,否则写检查,三万字起步。”

俏俏僵在立起的书本后,不敢抬头,一脸白日见鬼的惊恐表情。

不是吧,这也能碰上!

120)

即便是最简单的白衬衫,陆骁也能穿出英俊挺括的味道,右耳上一颗曜石耳钉,黑色的,光芒细碎,清朗温和中带着点桀骜不羁。

有胆大活络的女生笑着问:“陆老师,以后你能天天来给我们上课吗?你上课,我保证不迟到不早退不挂科,争当优秀三好学生!”

“注意下自己的年纪,”陆骁微笑着道,“三好学生评选早就不带你玩了!课本翻到第四十八页,没带教材的自动出列,门口站着!”

俏俏缩在竖立的教科书后面,大气都不敢出,陆骁站在讲台上随意瞟过去,只一眼,不禁眉梢一跳。

哟?还有个熟人?

陆骁拿起名册,翻开,道:“先点个名吧,也让我认识下你们。”

他原本没想点名的。

某个影子明显瑟缩了一下,只露个脑瓜尖在外面。

陆骁撑着下巴,补刀:“念到名字的,请起立!”

角落里的影子再度瑟缩,这下,脑瓜尖都看不见了。

不断有学生应声站起,俏俏简直要疯了,紧张之下,她竟然忘了被代课人叫什么名字。

话剧社的小场务叫什么来着?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百家姓在脑海里滚过一遍,硬是想不起来。

“盛月!”陆骁斜倚着讲桌,手指在点名册上轻轻一敲,“盛月?没来吗?”

难道小场务叫盛月?

俏俏慢慢站起来,一手扶着课本挡住脸,一手举起:“老师,我……”

不等她说完,后方一个清脆的声音:“老师,我在。我听力不好,刚刚没有听清。”

俏俏:……天要亡我。

陆骁看向俏俏,故意道:“你也叫盛月?撞名了?”

四周飘起轻笑声,有男生道:“老师,她不是我们班的,可能走错教室了。”

“不是的,我没走错教室,”俏俏垂死挣扎,溜须拍马,“我是因为对外国建筑史很感兴趣,又久仰陆老师大名,才过来旁听的!”

“这样啊,”陆骁眯了眯眼睛,心里想着,油嘴滑舌,罪加一等,嘴上却道,“那就请这位‘感兴趣’同学给大家介绍一下古埃及的方尖碑和马斯塔巴吧。”

基础理论题,对本专业的学生来说,再简单不过,对门外汉来说,就是天书。

啥碑啥巴?都是啥?

俏俏硬着头皮胡扯:“方尖碑嘛,就是个碑,你看这个碑,它有点方,还有点尖……”

俏俏永远忘不了,那一瞬间,教室里爆出的哄笑声。

陆骁生生气笑了,道:“你这水平,还真是旁听生的水平,一点都没超纲!”

一堂课很快结束,俏俏没敢趁乱溜走,缩在角落里,等其他人都走光了,只剩她和陆骁两个人,才凑过去,趴在讲桌上,露出一个委屈巴巴的小表情:“陆老师,我错了。”

陆骁收起课本和讲义,并不看她:“你一个软件工程的,代课代到建筑系,跨界跨得挺远啊。要不要选修个双学历,我帮你申请!”

俏俏低头不语,听凭发落。

陆骁点了点她的脑门:“这位同学,作为建筑系博士研究生的家属,你的理论基础也太差了,方尖碑是个碑这种话都说得出?传出去,别人还当我不重视家庭教育呢!”

俏俏摸了摸陆骁搁在讲桌上的手,小声道:“麻烦陆老师以后多教育教育我,最好是一对一单独辅导,门一关,我和你……”

陆骁看她一眼,终是忍不住,轻笑起来。

输给你了!

121)

外国建筑史是当天的最后一节课,下了课,陆骁没有时间留在学校吃晚饭,他要去施工现场。

林一的咖啡馆已经出了设计图,正在做基础装修,这间咖啡馆可能会用来争夺业内奖项,对陆骁以及云境工作室来说,都意义重大,他必须全程跟进。

陆骁摸摸俏俏的脑袋,学着她的语气:“陆骁啊陆骁,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忙!”

俏俏点头:“是啊是啊,那个家伙,忙得都顾不上吃饭。你能不能帮我提醒他,我在他车上的杂物箱里放了巧克力,他有轻微低血糖,吃点甜的,会舒服很多。”

陆骁抓住俏俏的手,短暂一握,道:“我总是这么忙,总是让你等我,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烦了,就不等我了?”

俏俏弯起眼睛,笑着说:“当然不会。”

据说,愿意等你的人,一定深爱你。

陆骁想到这一句,突然安心,再次摸了摸俏俏的头发。

天黑了,女生寝室里有些吵,俏俏戴着耳机做了两道高数题,顺便背了二十个单词。陆骁送的胡桃夹子士兵就立在电脑边,肃着一张脸,气宇轩昂。

俏俏用笔尾碰了碰士兵的脸,小家伙顺势晃了晃。

也不知道陆骁在干什么,吃饭了吗,是不是还在忙工作……

才分开几个小时啊,怎么就开始想他了,太依赖了。

俏俏揉揉鼻子,暗笑自己没出息。

转念又想到那个毕业就结婚的预定,又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郑可彤洗了水果分给大家吃,俏俏咬着一颗葡萄将手中的单词册翻过一页。

电话在响,俏俏以为是陆骁,按下接听键时眼睛和嘴角都在笑。不等她开口,一个沙哑的女声先传了出来:“余俏是吗,你好,我是林一。”

这是俏俏第一次接到林一的电话,心下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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