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似水,月牙弯如钩。平静的湖面上,有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赤脚缓行,长发披在身后,轻轻吟唱着一首不知哪里的歌谣。
白筠筠看看四周,并无人迹,心下觉得此地诡异。正想离开时,却见那名女子回过头来。
不是别人,正是楚绣。
楚绣凄然一笑,口中继续继续吟唱着不知名的歌谣。哪怕在梦中,白筠筠也知道她已经殁了,可是心中并不害怕。
活着尚且是败者,死了有何惧?
活人永远比鬼可怕!
“你想说什么就说罢。”白筠筠开了口。莫名的,就是觉得楚绣有话要告诉她。
楚绣慢慢向后退去,却伸出长长的袖子指向岸边。白筠筠看得清楚明白,她指的——是她身后。
猛地回过身,只见林中一片黑雾,令人感到窒息。黑雾中站着一个身影,手持利刃,慢慢向她走来。白筠筠想看清他的脸,却怎么也挥不去眼前的黑雾。
黑影透过重重浓雾来到她的面前,白筠筠一把握住他持刀的手腕。手腕纤细有力,并不是男人的手腕,白筠筠确定那是个女子。黑影似乎没想到她敢反抗,于是加重了力气。
白筠筠想抬腿踹他娘的,可惜怎么也抬不动。正着急时,天空中响了一声巨雷,一条金色巨蟒从天而降,张开大口将林中黑雾吸了个干净,连持刀的黑影也吸了进去。
金色巨蟒围着她一圈一圈的转,奇怪的是白筠筠并不感到害怕,反而亲切无比,竟然伸出手抚摸他的蛇身。金色巨蟒化为一道金光进了她的身体,黑暗的夜色顿时化为朗朗青天白日。
白筠筠睁开眼睛,脑中清醒的很,一遍一遍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她毫不怀疑,刚刚真的见到了楚绣。至于楚绣为何要示警,那只有一个原因,借她的手为自己报仇。
那条金色巨蟒是哪来的……
白筠筠起了身,先在房中泡了个澡,这才觉出舒爽之意。春杏来禀:“小主,按往日,您的小日子到了,还上报么?”
白筠筠毫不迟疑的道:“报!就说身子受寒,见红只有少许。”
“奴婢这就去。”春杏也不光是知道吃肉,平日做事还是很细心的。往洗衣坊送浆洗的衣物时,故意在裙摆弄了些血渍。这些都是女子常常有的,洗衣坊见怪不怪。
今年六月比往年都热,萧珩心疼她怕热,将自己份例里的冰块拨给了她一些。为免节外生枝给她惹麻烦,命福公公悄悄地送过来。
“小主福气大着呢,奴才还从未见皇上这般心疼人。”福公公笑眯眯的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笑道:“小主,这是皇上给您的信。”
福公公将信笺交给她,自顾自的站在一边儿,没有要走的意思。
得!等着要回信呐。
打开信,上面寥寥几语,不过是嘱咐她好好将养身子之类的话。唯有署名令她唇角牵起一抹笑意——萧郎。
白筠筠潦草的画了几笔,将信折起放入信笺,“烦请公公交给皇上。”
福公公笑眯眯的将信笺搁进怀中,“奴才在皇上面前一定会多多提及小主。其实小主也知道,就算奴才不提您,皇上也时时将您放在心尖尖上。后宫这么多美妙佳人,可皇上的恩宠您可是头一份儿。”
“皇上的心意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有公公在一旁多多提及,自然是锦上添花。”说着,给春杏一个眼神,春杏将早就准备好的金豆子放入福公公手中。
皇上身边用了多年的贴身奴才,一等一的红人,不是寻常奴才能比的。有时候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带来的作用不可想象。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多留后路一向是白筠筠的处世之道。
福公公接下金豆子,笑眯眯道:“奴才受难时,您是唯一给奴才火中送碳的小主,这份恩情奴才一直铭记在心。不用小主嘱咐,奴才也愿意为您做锦上添花的事儿。”
上次因着那小徒弟是细作之事,福公公挨了板子。过后,皇上冷脸了好一阵。毕竟牵扯到自己,白筠筠趁伺候皇上时为他开解几句,故意当着福公公在时说的。
福公公回了勤政殿,将信笺转交给皇上。“皇上,您是没看见,白嫔小主一见到信啊,可是高兴的很。还说日日思念皇上,盼着皇上去桃花坞呐。”
这话受用的很,可萧珩就知道不是她说的,福公公再怎么编,就是编不出她的那种……撩骚人的韵味。
那个女人若要撩骚他,哪用得着这些废话,一个字足以。萧珩打开信,只见上面一字没写,就是简简单单相依在一起的两道弧形。
唇角勾起笑意,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那日,他就是这样将她搂在怀中,两个人安安静静睡了一个时辰,直至夕阳西下。他的前胸紧贴她的后背,心里有股难言的喜悦。
萧珩摸摸胸口,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至今犹存,令他时不时的心中发痒。
萧珩将信笺放入匣子,里面已经有厚厚的一层。合上匣子,扣上金锁。“她赏了你多少银子?”
福公公笑眯眯的自袖中摸出几粒金豆子,“回皇上的话,白嫔小主一向大方,给奴才的是金豆子。”
萧珩打眼一瞧,黄豆粒大小的金豆子,足足有五六颗,难怪这奴才时常为她说好话。萧珩咳咳嗓子,“这差事办的不错,白嫔给你几颗金豆子,朕也赏你几颗,回头自己去领。”
“奴才叩谢皇恩,叩谢白嫔小主恩德。”
萧珩闻言笑出声,“狗奴才!谢恩就谢恩,在朕面前还谢她做什么。”
福公公只笑不语,一提白嫔皇上就高兴,自然要多提及。主子高兴了,当下人的才好伺候,何况白嫔待人和气又大方,还没听说哪个奴才不喜欢她。
楚氏一案,被牵连的楚氏族人成千上万。萧珩仁慈,只将重要的楚氏头领斩杀,并未牵扯更多无辜的楚地百姓。饶是如此,楚地也陪葬了数百人。
九江王听到楚氏的指控,当然不认罪。正当众人以为皇上会用铁血手段之时,皇上却是当众宣布,他相信九江王绝不会做出此等佞事。
至于真信还是假信,只有九江王与萧珩心中最清楚。
为了安抚九江王,萧珩特意赐下一坛百年老酒。不讲君臣之意,只慰兄弟之情。
这坛老酒是百年前最为出名的酿酒师傅留下的,先帝征战从来都是用这种酒,如今满天下寻不出几坛,已经不是珍贵二字能形容。
老酒千里迢迢被护送到北地,众将领劝九江王千万不可饮。九江王仰天大笑,道:“萧珩还敢毒死兄长不成?!”说罢,众目睽睽之下,喝下整整一坛酒。
萧珩闻此,淡淡一笑。前世,他也曾这般赐酒,九江王也如此豪气的一饮而尽,这次只是名头换了而已。
二公主小满月这日,宫中嫔妃小聚一场,皇后将宴席办在了长春宫。
不大办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考虑太后的心情,其二等长歆公主满月的时候恰逢皇后生辰,那时两件事合二为一大办一场,正好热闹热闹,扫一扫宫里的晦气。
本是件喜事,可好巧不巧楚氏原先住的云阳宫这日走了水。如此一来,小满月宴草草收了场。
翌日,前往长春宫赴宴的柳贵人与孙采女同时高热。御医用了针灸和汤药,高热依然退不下去,如此烧了三日。
待到第四日,柳贵人带病给皇后请安,泣声道:“臣妾昨日偶得一梦,天上飞下来一只白虎,臣妾不知何意,特来向皇后禀报。”
此言一出,殿内来请安的嫔妃倒吸凉气。
白虎下凡视为灾难,柳贵人的梦若是真的,岂非是神仙示警,预兆南晋有灾星降临么。
德妃蹙了眉头,言语中颇有几分不满:“柳贵人,话可不能乱说。二公主降生不过十来日,你这话是意有所指?”
柳贵人急急叩首,她素日里就是温吞性子,少言寡语,此时急的满脸通红。“臣妾不是这个意思。那日二公主的小满月宴,臣妾回去后便起了高热,孙姐姐也起了高热,到现在我二人还没好。许是臣妾烧糊涂了,这才夜有所梦。”
话一出口,更是提醒众人她是如何得的高热。
孙采女也在一旁道:“皇后娘娘,臣妾也是莫名起了高热,喝了三日汤药也不管用。臣妾觉着,柳妹妹的话是真的,有灾星降临南晋。”
这后宫就没一日安生!
柳贵人竖起左手,向天发誓:“臣妾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打雷劈。”
皇后蹙眉,揉了揉鼓胀的太阳穴,“那帮御医做什么吃的?回头本宫命盛小御医为你二人看诊。好了,此事就此作罢,你二人不许再提。后宫本是祥和之地,咱们都是为了伺候好皇上,谁也不许造谣生事。如若本宫再听到什么灾星降临,本宫定会严加惩处。”
“皇后娘娘,此事牵扯到南晋国运,您是否要问问皇上的意思?”德妃一向谨言慎行,这次竟然当众逆了皇后的意思。
皇后看向她,不满道:“德妃,这不过是柳贵人的一个梦,你还想拿到朝堂上议论一番?”
德妃毫不示弱,“皇后娘娘,臣妾往日最是敬重您,可是这次,臣妾觉得您太过偏爱杨贵嫔,有失公允。不管这梦托给谁,那都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为我南晋示警,怎能不好好待之。”
眼看德妃与皇后杠上了。
多少年来,这还是德妃头一次当众违背皇后的意思。只是自打二公主降生以来,宫里还真没消停。楚氏畏罪自尽,楚地数百人血洗断头台,接着云阳宫走水,参加小满月宴的嫔妃无故高热,连御医都医治不好。
这一出接一出的,似乎二公主还真是不吉利。
贤妃起身道:“皇后娘娘,德妃姐姐,妹妹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看向她,眉间锁的更紧,“贤妃有话便说罢。”吞吞吐吐的什么劲。
贤妃看向站在一旁的白筠筠,微微笑道:“臣妾记得,白嫔妹妹曾有仙人上身,说杨贵嫔腹中乃是卯日星君。既然是星君,又如何会是女儿身?就是白嫔这句话,让太后存了莫大的希望,又莫大的失望,以至于太后凤体失和。”
眼看皇后生了怒意,贤妃面无惧色,仍侃侃而谈:“二公主自打降生以来,宫中灾祸不断。众位姐妹都知道的那些祸事且不说,昨日太后还与妹妹谈及,南地有郡县发生洪灾,死亡上千人。今日便有上天托梦示警,有白虎星下凡。皇后娘娘,妹妹觉得此事要不然是白嫔之前信口雌黄,要不然示警之事不可信其无。”
后宫哪个不知道皇后厚爱杨贵嫔和白嫔,这是明晃晃的一把刀交给了皇后。要不然砍向杨悦儿,要不然砍向她白筠筠。
明显的有组织有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