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筠筠是谁,能这么伸着脖子任人砍么?
“皇后娘娘,臣妾有几句话,想问一问柳贵人。”
“白嫔问罢。”皇后面色不愉,一手揉着太阳穴,似是头疼病又犯了。
想想也是,一个当家主母,整日面对一帮起幺蛾子的小妾,在夫君面前装大度,在外人面前扮贤良,在婆婆面前伏低做小,还得礼让婆婆看重的小妾三分面子。
怎么可能不累!
“柳贵人,你能否再详细的说一说你昨晚的梦境,想必在座的姐姐妹妹们都想再听一听。”
柳贵人用帕子拭干净泪,哽咽道:“臣妾在梦中,见到天上飞来一只白色老虎,样子好似很凶猛。臣妾一害怕,就醒了。今日左思右想,深感此梦不凡,特来向皇后娘娘禀告。”
白筠筠拧眉,“听起来,的确不凡。那只老虎有多大,可是浑身白色么?”
柳贵人点点头,“是浑身白色,样子凶得很,有一男子那么大。”
殿内嫔妃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柳贵人的描述,越发觉得此虎有什么来头。皇后见白筠筠左问右问,也不着急,知道她有自己的办法。
“那再问柳贵人,那只白虎是从哪个方向飞来的?”
德妃脸色有些不好看,“白嫔,大家可都在殿里等着,你就问这些无用之言?”
“德妃娘娘可不能说这是无用之言。这些个话就算到了朝堂,也是要问清楚的。德妃娘娘一向有见识,今日是怎么了,可有着急之事?”裴昭仪一向最是稳妥,轻易不言语,只要言语便无废话。
德妃扭过头,不与裴昭仪争辩。倒不是德妃心虚,实在是裴昭仪满腹经纶,若是惹到她,裴昭仪能给讲上一天的大道理,引经据典还不带重样儿的。
柳贵人好似在回忆,伸手指向西南方向,“好像是那里。”
白筠筠拧眉问:“你确定?”
柳贵人面色犹豫,天上的星宿都是有讲究的,乱说一通可不行。于是伸手指向北面,“是那边。”
白筠筠又问:“那只白虎可曾在地上行走,是四条腿还是六条腿?可有尾巴?”
贤妃端庄的坐于一旁,娴静如赏花般看着殿中之人。德妃倒是再想说几句,奈何身边有个裴昭仪盯着。
柳贵人忘了掉眼泪,额上隐隐有汗,“老虎在天上飞,并未下地行走。因是在天上,所以臣妾并未看清有几条腿。”柳贵人多了个心眼儿,神兽大都有与众不同之处。万一是六条腿,岂不是没人信了?
只是柳贵人万万没想到,白筠筠问的重点不在于四条腿还是六条腿,而是在于落地了还是没落地。
白筠筠向皇后行礼,道:“柳贵人这话,臣妾也不是不信,只是不能就此认定二公主是白虎星。”
皇后揉着太阳穴,眼皮子都未睁开,疲惫道:“何意?说来听听。”
白筠筠指向北方:“樱福宫不在长春宫以北,此为其一。其二,既然柳贵人梦中那只白虎尚且还在天上,那便是还没降生,如何怨到二公主身上?”
前面那句话也就罢了,后面这句话一出口,便有几个头脑灵活的嫔妃将目光转向贤妃。就连皇后也睁开了眼皮子,拧眉看向一旁看热闹的何穗儿。
可不是?
既然没降生,那岂不是还在腹中……
柳贵人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跪行到贤妃面前叩首认错:“娘娘,贤妃娘娘,臣妾绝不是这个意思,还望娘娘赎罪。”
贤妃再也不能像刚才那般娴静的作壁上观,伸手抚在腹部,对面前的柳贵人温和说道:“柳妹妹何必惊慌,本宫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妹妹大病一场,尚未痊愈,记不清楚也是常有的事。依本宫看还是在一旁歇息罢,切记注意身子。”不过是一个蠢人被白氏带到沟里去了。
何贵人这才明白过来何意,斜了柳贵人一眼,却也并未替自己姐姐说话。
皇后适时道:“白嫔说得有道理,白虎尚未落地,自然不是二公主。洪涝也不是今年才有的,往年也会有,将此事怪在二公主头上,甚为不妥。柳贵人这梦实在荒唐的很,日后谁也不可再提。”
何贵人也道:“那卯日星君那回事,皇后娘娘可要好好问问白嫔么?一个星君下凡,竟然成了女儿身,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亏得太后娘娘盼了许久,杨贵嫔生产之时,太后明知腿脚不好还硬是跪在长春宫里求菩萨,这可是众姐妹都看见的。”
德妃不阴不阳的说道:“咱们都知道皇后娘娘厚待白嫔,白嫔也的确乖巧伶俐讨人喜欢。只是这事非同小可,有欺君之嫌。若是皇后娘娘您打定主意偏向白嫔,将公允二字视为无物,臣妾等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去景泰宫问问太后娘娘的意思了。”
“白嫔不但无过,而且有功。”皇后正了神色,“若不是仙人有言在先,杨贵嫔早已不在人世,又哪来的二公主?即便德妃有不平之意,要去景泰宫里找个说法,本宫也不会平白无故降罪给白嫔。若尔等有那闲工夫,早早怀上龙嗣为皇上分忧才是正经。今日请安便到此,都回去罢。”
不欢而散。众人出了长春宫,仍小声叨叨着刚才殿中那一幕。杨贵嫔尚且在月子里,宫里已经有人对二公主指手画脚,真是不知该羡慕杨贵嫔还是同情杨贵嫔。
白筠筠回了桃花坞,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春杏从早上在长春宫的气就没出来,这会儿还嘟嘟着嘴。见主子一脸平静,根本没有半点恼意。
“小主,您就不生气么?贤妃和德妃就是一个鼻孔出气,好的穿一条裤子,干脆搬一个屋里去睡算了。还有柳贵人,装可怜样子给谁看,还白虎星?高热不退那是她活该!”
听见春杏好一顿叨叨,白筠筠乐道:“你是生的哪门子气?贤妃是给德妃帮腔,今日之事,德妃才是领头的。”
春杏不解:“德妃娘娘一向敬重皇后,今日也不知怎的了。”
还能怎的。“德妃膝下无子,从一开始杨贵嫔有身孕就盯上了,眼巴巴盼着将二公主要过去自己养,这便是今日闹事的目的。”
“可是,德妃也说二公主不吉祥,谁会愿意要一个不吉祥的公主。”
“吉祥不吉祥就是他们的一场戏,只要将二公主要到手,将不吉祥弄个名头改成吉祥的也就是了。如此既可以控制杨贵嫔,德妃膝下有女也多占一分皇宠。”
春杏越听越觉得后宫女人可怕,担心道:“那小主日后有了孩子……”
白筠筠微微一笑,“到时候再说。”从怀上身子到公布喜讯,再到生产,中间经历的便不知多少坑坑洼洼。从孩子降生到养大成人,坑坑洼洼数不胜数。
此时担心,没有意义,她只将能做的全都做好。这头一个,便是紧紧拽住皇上的心。
晚上,萧珩翻了白筠筠的牌子。
知道是她的小日子,萧珩很规矩。规矩到半夜三更了仍秉烛批奏折,还得让她在一旁红袖添香。
白筠筠也不客气,径自拿了纸笔,又取来字帖,认认真真的描红习字。寝殿安静的只有翻看折子的声音,白筠筠脑子里一恍惚,仿佛身处办公室加班,前世的种种回忆一幕幕在眼前。
那时候高频率的生活节奏,让她充满了职场女强人的成就感。如今,脑子里的弦依然绷的很紧,生怕被人莫名奇妙的给吃了。
“在想什么?”见她望着床帏发呆,萧珩放下手中的折子,笑问:“可是在想你的萧郎么?”
见他打趣,白筠筠也笑了,“萧郎说的是。”
明明刚才她的脸色不愉,眸中有一瞬间的哀伤,又怎会在思念他?
萧珩也不揭穿,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亲亲她的脸颊。“知道朕今日为何召你侍寝么?”
白筠筠回头揽住他的脖颈,贴上他的脸颊,轻轻道:“知道。”今日在长春宫里的事,定是被他知道了。今晚特意召她侍寝,便是给她撑腰,让德妃和贤妃消停些。
“朕虽然不时常招幸你,但是不能让人欺负你。”这个女人,是他的心头宝,容不得别人轻贱。
哪怕是一时的情话,哪怕只是这个男人一时的热度,白筠筠心里仍是划过一股暖流,软软回应一声:“嗯。”
声音又细又软,像只猫咪赖在他的肩头,还会撒娇。萧珩心里又是一软,“等过段日子,朕再晋你的位分。若是晋的太快,难免招人妒忌。”短短半年的时间,从选侍到了嫔位,宫里也数不出几个。这个女人受了委屈也不告诉他,就会这么撒娇,不过好在她不是前世那种任人欺负的性子。
这话倒是认真的,白筠筠也不想被当靶子,又想起腹中还揣着一个崽儿,晋升是早晚的事,招来妒忌也不可避免。
“筠筠,朕盼着咱们的孩子。”萧珩喃喃低语,大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朕盼着那一日的到来。”这话,他想了许久许久,埋在心里更久。
久到从上一辈子便这么想过。上辈子不过是有念头,这辈子是强烈的想法和愿望。
白筠筠随口问道:“若是真有那一天,若是臣妾生下皇子,若是皇子被立为太子,皇上可会——”
话没说完,萧珩接道:“不会!”
唇角牵起一抹微笑,小手轻轻抚着他的浓眉,娇声细语:“那可是祖宗规矩。”
萧珩阖上眼帘,回忆母亲的面容。可惜日子太久,已经记不清了。“筠筠放心,朕不会。”
就算他不会,前朝大臣干不干,后宫从上到下干不干。牵一发而动全身,敢改祖宗规矩可不只靠一时脑热。
白筠筠从他的怀中挣出来,找来纸笔放在他面前,“萧郎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萧珩一怔,还没从刚才的温香软玉中回过神,“写什么?”
“自然是写刚刚说过的那句话。臣妾日夜揣在怀里,万一有那一天,臣妾可是要拿出来跟皇上对质的。”
萧珩大笑,将她打横抱起,向龙榻走去。
“可惜了,小日子还没走利索,改日再补偿朕。”萧珩搂她在怀,亲亲脸颊,很快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萧珩已经上朝去了。春杏和两名宫女一进来便跪地磕头,满脸喜气的道:“贺喜白婉仪,恭喜白婉仪。”
这回轮到白筠筠怔住,昨夜不是说好了先不晋升,怎么这个男人睡一宿就变卦,夜里春。梦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