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唐梨等人离开后，蒋卫东拎着东西回到屋子。
王老先生站在窗口，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身影消瘦又寂寥。
这一刻，身上的诸多荣光都与他无关，这只是一个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孤寡老人。
想起顾家送回来的尸首上，那惨不忍睹的痕迹，蒋卫东恨不得将狂三一行人大卸八块，王老先生更是守着尸首枯坐了一天一夜。
在此期间，蒋卫东派人暗中调查了顾惊羽和塞谬尔等人，得知唐梨一行人也牵扯其中，且并未跟基地各大势力有瓜葛后，王老先生便提出要见他们一面的要求。
蒋卫东知道老先生是想了解少夫人和孙少爷生前的情况，虽然这无疑于是自虐，可他无法拒绝。
世界真是不公平。
明明先生一家老小都是这么好的人，却没一人得到善终。
蒋卫东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翻滚的泪珠，洗了一盘水果出来。
王老先生循声回头，沉着脸，“竟然收礼，你想被罚了？”
蒋卫东，“您可冤枉我了，这是学生凭实力挣来的唐小姐的谢礼。”
王老先生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本来看什么都没有胃口，如今瞧着这一盘水灵灵的新鲜水果，倒是来了兴趣，随意捻起一片切成块的桃子，轻轻一咬，爽脆清甜。
恰到好处的酸味让桃子甜而不齁，留在唇舌间的只有桃子的清香。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好好吃过东西，这一块水果下肚，就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又像是清澈泉水从头顶浇下，令人神智清明，一扫先前的疲惫。
王老先生眉头一挑，“年纪不大，种地的本事倒是不小，不愧是延巍记挂在嘴边的人。”
蒋卫东当即把果盘往老先生面前推了推，“许是同名同姓的人呢。”
“同名同姓还都是从s省来的？”王老先生冷哼一声，“瞧这没志气的样子，天底下还能找出第二个来？”
蒋卫东起初觉得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道理，可忽然回想起当初贺延巍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个想出净化污染法子的姑娘绞尽脑汁想把功劳栽在他头上的场景。
当时蒋卫东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不明白分明是流传千古的荣誉，为何有人这般抗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这样想来，贺延巍口中之人确实跟方才对“救世主”三字嗤之以鼻，一心只想独善其身的唐梨十分相符。
蒋卫东不知如何评价唐梨这种想法，思索片刻，只能得出结论，“唐小姐是个好人。”
王老先生盯着果肥汁甜的果盘，“是个心正的，就是不愿意担事儿。”
蒋卫东不想老先生太费心，宽慰道，“虽然世上总有一些自私自利的阴险小人，可像唐小姐一样愿意冲弱小之人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占多数，好比延巍，顾家，他们都将一心想要拯救人类于水火，您又何必整日忧心忡忡？”
王老先生忽然伸出食指将果盘拨至窗台边缘。
“如今的人类就像这些果子，每个基地就像是盛装着果实的盘子。”
大半个盘身都悬在窗台外，颤颤巍巍地，仿佛置身在如头发一般纤细的钢丝上，只要有一小块果实滚落至边缘，便会掀翻整个盘子。
“看似坚硬厚实，实则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蒋卫东伸手拖住悬空的盘底，将它缓慢移回原位，“您不能光看到眼前危机，也该看看这两年基地的变化。”
“只要有手有脚，不懒惰懈怠，人们就能有饭吃，有床睡。高耸的城墙和日夜不歇的巡逻队成为人类的守护神，大家再也不担心在睡梦中被丧尸变异兽撕成肉块。这可是前两年做梦才能见到的场景。”
王老先生摇头，表情深沉，“是啊，大家才安稳多久，心就不齐了。”
蒋卫东知道老先生是为内外城愈发明显的差距而忧愁，可这一次他并没有顺着老先生的话再三劝慰，“先生，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异能者的出现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更为残酷的方式宣告这一事实。”
“这是人出生那一刻起就将面临的困境，可以干预、维持，但永远没有解决那一日。”
王老先生睨了他一眼，表情不满，“需要你给我讲大道理？这点事情我还不明白？”
蒋卫东直白道，“先生心里都明白，只是爱钻牛角尖。”
王老先生，“……”
王老先生凶悍瞪眼，“没大没小。”
蒋卫东，“那您就别整天唉声叹气，好好吃饭、休息，我自然听您的话。三足鼎立，基地才能维持现有的平衡，若一方倒塌，必定会引起基地动荡。您是最不想看到这场景的人了，不是吗？”
王老先生鼓着腮帮子，抄起果盘，“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啰嗦！去去去，不是嫌我没吃东西？还不去给我做饭！就用那小丫头送的菜做！”
蒋卫东也不生气，拎起放到桌上的竹篮，“这明明是人家送给我的谢礼，您可真不客气！”
说完，不等老先生开骂，蒋卫东便钻进了厨房，还关上了门。
王老先生吹胡子瞪眼，“这兔崽子！”
……
“老板，回来了！这是我家里自己种的小番茄，没你卖的好吃，还是可以尝尝味道的。”
“老板，咱们哥几个专门去内城打听了消息，马祥和曹德顺他们一帮人都被打断了胳膊，让顾家给赶出来了。”
“只是这样？这群祸害平日里横行霸道，仗着背后有顾家肆意抢夺我们的物资。要我说就该把手脚都给他们折了，直接丢到基地外，自生自灭。”
“老板，最近你别一个人出门，就怕这群心比针眼儿还小的人伺机报复。”
唐梨三人在外城一露面，便被幸存者们团团围住。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各种消息，唐梨等人好一通应和之后，才在陈翀等人的帮助下，让兴奋的人群散开。
蒋卫东留下的四个队员很热情，见没人敢再做出头鸟，根本不需要他们维护秩序后，就主动帮忙装菜，算钱。
在他们的协助下，今天的菜很快就卖完。
唐梨给几人装了一些小菜和两个鸡蛋，连带着陈翀带来的所有帮手都有。
起先蒋卫东的队员不肯收，甚至拿出队里有规矩来表明事情的严重性。
唐梨直接一句，“你们蒋队都收了，到时候要罚也是先罚他。”
队员无奈，只得连连道谢，同时也打定主意，等轮休的时候再来帮忙。
等到来帮忙的人都喜笑颜开地离开，唐梨一行人收拾了桌椅，便也回家休息。
集市并没有空闲下来，很快便有人用烂布或者塑料袋往地上一铺，就霸占了位置，开始叫卖。
只不过他们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卖蔬菜水果，全都是一些木具和武器。
唐梨等人的到来，似乎只是一颗小石子落入外城的湖泊中，溅起一点点涟漪后，很快便恢复平静，没留下一丝痕迹。
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的到来就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缓缓下坠。
杨知章又一次擦了擦眼镜，在安静得他都能清楚听到自己扑通心脏声的室内，内心的焦躁感根本不受他控制。
“老师，他竟然来了b城！他是不是知道我们在这里，特意追过来的？”
沉寂几秒，屋内响起一声愉悦低笑，与杨知章的恐慌完全不同，这笑声似追忆似喟叹。
“这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