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校门，城市的烟火气扑面而来，街边的小吃摆摊，时不时传来吆喝声，偶尔停驻三三两两路人。
即便地处偏僻郊区也像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天上依旧乌云密布，星星，月亮，都被遮挡得不露分毫。
但城市的夜灯一直亮着。
两人穿过马路走到对面小区附近的砖道上。
安若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修长的五指几乎将她的手完全盖住。
犹豫了一下，她轻声唤道：“学长。”
男生回眸望向她，眼里盛着满天星河。
绕到嘴边的话突然失了音，她呆呆地凝望他，连脚下的步子也乱了分寸。
一个踉跄，扑到他怀里。
余风自然地伸手接住她，望着女孩娇憨慌乱的面容，抿唇轻笑，与刚刚的戾气截然不同的温柔语气：“怎么了这是？”
“没、没事。”
安若涨红了脸，挣扎着从他怀里站起来。
被握着的手也因此脱了困，却仿佛又被一张无形的网束缚着，始终无法挣脱。
抬手别住散落在耳边的碎发，竭力压抑砰砰乱跳的心脏。
“今天、谢谢学长的帮忙。”她轻声致谢。
“只有谢谢？”
余风偏着脑袋，笑得颇为不正经。
但安若却不敢抬头看他，那双深沉漆黑的眸子，微微上挑的眼尾，望向她时像多了一层说不清的魅惑，仿佛一旦对上，便会毫无招架之力被吸进那深不见底的墨色。
“……那、那就再帮你画一幅画吧。”
她目光看向别处，试着建议。
“这可是你说的。”
“嗯。”
单元九楼，安若从余风手中接过书包，搂在怀中。
“明天见。”
男生的嗓音带着青春期独特的清澈沙哑，安若胡乱地点头，轻轻拧开门，走了进去。
门缝关阖，男生俊逸的脸逐渐消失在视线内。
在玄关站了好久，安若这才长吁一口气，回身往屋里去，却不想撞上郭琳打量的目光。
“郭姨？您、您怎么站在这？”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些。
“我是听门口有动静，猜测应该是你回来了，但是迟迟没看到人影，这不才跑过来看看。”郭琳笑着解释。
等女孩儿走进来，看清了她的脸后，郭琳咦了一声：“若若，你这脸怎么这么红啊？”
“……有吗？”安若下意识伸手捂住。
“可不嘛，你是不是……过敏啦？”郭琳一脸担忧地问，“家里好像有过敏药，你等我找找。”
“没有，不用了郭姨。”安若急忙摆手，“我没过敏，就、可能是走快了，热的。”
“真的？现在的天儿也不热啊。”郭琳狐疑地暗自低语，只是感叹一句，倒也没深究，“不是过敏就行，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可得赶快说，不能闷着。”
“好。”
连着失眠了几天，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
一大早，安若被闹钟叫了好几遍才醒过来，看了眼时间，她急急忙忙下床洗漱。
见她匆忙地跑出来，郭琳掩唇笑道：“真难得啊，我们若若还有起晚的时候。”
“我要来不及了，郭姨。”
安若看了眼餐桌，捞起个鸡蛋到手里，因为烫又左右手倒腾了几下，她抽出一旁的餐巾纸包了一层，这才握着它往玄关处走。
“你就吃个鸡蛋啊。”
“一个鸡蛋够了，我走啦郭姨。”
门咣当一声合上，安若抬眼毫无意外地又撞见了靠在电梯旁的余风。
“对不起学长。”
她耷拉着肩膀走过去，有些不太好意思，“我起晚了。”
“没事，时间还早。”余风起身习惯性地拎起她的包，然后按下电梯。
注意到她手里的鸡蛋，他挑了下眉，问：“你就吃这个？”
女孩轻“啊”了一声：“我吃的少。”
“去趟楼下超市买点奶和面包吧，吃这么少肯定会饿的早。”
安若没有反驳。
附近有所小学，加上走读的高中生们，小区的清晨格外热闹一些。
两人并肩往学校的方向去，余风依旧是一身懒散劲，但是在安若面前多少收敛了些。
“昨天赵宇他们应该把事情处理好了，今天一早汇报给老师，学校应该很快就会下来决定。”
“他们会被找家长吗？”安若轻声问。
“这种情况一定会的。”停顿片刻，余风不放心地看着身旁的女孩，低声嘱咐，“这次别再心软了。”
安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眸染着晨曦的亮光，她摇了摇头，“放心吧，这次不会的。”
“这么听话。”
男生失笑道，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我还以为你会像上次那样。”
知道他指的是李玲那件事，她抿了下唇，微微笑道：“这两件事情本身性质就是不同的。”
“怎么不同？”
沉吟片刻，安若才慢悠悠地开口：“上次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我也没觉得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而且她的行为也没有造成太恶劣的影响吧？”
似是在肯定自己的话，她轻轻点头，接着说：
“家人都会有吵架拌嘴的时候，更不用说同学之间了，只要互相道个歉就算了。但是她们几个不同，昨天她们的行为已经构成校园暴力了，对待这种事绝对要零容忍。”
“她们这种思想和行为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如果今天我选择原谅，明天或许就会出现下一个受害者。”
微风吹过，女孩脸庞的发丝随风摆动，连空气里都飘着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
余风轻眯着眼，听着她头头是道地分析，虽然猜到了她是这个意思，但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会更让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走在日光里，就好像那光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带着淡淡的轻柔，让人不由得想要靠近得再多一些。
“怎么突然像个小大人似的。”
他扬唇勾起一抹愉悦，看着女孩的眸子像有星河沉溺一般，声音染上不自知的哑：“谁教你的这些？”
“我爸爸呀。”
和余风猜测的无二，班里那两名同学今天一直没有出现，课间操的时候，安若也被叫到了主任办公室。
房间内黑压压一群人让她下意识缓了两秒，这才走进去，顺便把门带上。
“老师好。”她看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余文海轻声问候，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余风和另一位学生会副会长赵宇，她朝两人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沙发上还坐着一位中年男人，穿着得体，感觉有些眼熟，但她并不认识。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余风指着中年男人朝她介绍：“这位是高二年级的教导主任，范老师。”
“啊，老师好。”
对方应了声，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安若啊，昨晚的事老师已经听说了。”
余文海指着在他办公桌旁列队站着的四个女生问，“这四名女生，两个是你班的同学，还有两个是高二的学生。老师需要你再确定一遍，昨晚是她们四个堵住你，还动手推的你吗？”
目光在每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她们都低着头，一副受罚的模样。安若点头，指着其中一个道：“确实是她们，但动手的是这位张扬同学。”
也是她的同班同学。
张扬闻言瞪了她一眼，突然感受到来自旁边冰冷的视线，她不自觉哆嗦了下，没敢去确认那道目光是出于谁，慌乱又低下头。
“好，也是她们亲口跟你承认的，破坏你的课桌，以及往你书包扔虫子的事也是她们干的是吗？”
“是。”
余文海粗重地叹了口气，看向沙发的方向，“范主任，这两个高二的学生您打算怎么处置？”
“都听余主任的，我没有意见。”男人厉声道，“就一点，校园欺凌这种事，在我们北渝高中绝对不能出现。”
他的声量并不高，却像一把重锤重重砸在每个人的胸口，尤其是两个高二年级的学生在他的尾音中颤了颤。
“那好。”收回目光，余文海重新看向四人，“第一，恶作剧同学，行径恶劣。第二，言语威胁同学，甚至使用暴力行为，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根据学校的校规校纪，原则上应该给与记大过，情节严重者留校察看处分，并全校通报批评。”
看着面色或惊惧或不忿的四人，他冷声道：“具体惩处结果，等校长议会决定，但你们四个每个人这周结束前必须上交5000字检讨书到我这里，另外，学校已经通知了你们家长，估计最晚下午也会全部赶到，由你们家长和学校共同配合对你们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思想教育，希望你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现在。”他抬手指着四人，“先去向安若同学道歉！”
安若一直觉得“对不起”这三个字的分量要比一句谢谢来得更加沉重，因为它承载着一个真心悔过的人的歉疚和决心。
如果只是处于被迫或者不情愿的情形下流于形式地随意开口，她不愿接受。
看着支支吾吾的四人，安若下意识皱了下细眉，又很快舒展开。
只是这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余风的眼。
他的目光凉飕飕地望着几人，开口：“算了吧，要是说句对不起就管用，学校还要这些校规校纪干什么。”
对上余文海不悦的眸，在他未开口前，他冷哼一声：“余主任还是好好跟学校商量怎么公平公正处理好这件事，顺便让她们真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再说吧，这种流于形式的道歉可没人愿意接受。”
“上课铃声响了半天，没什么其他事我们先走了。”语毕，他抬腿往门口方向去。
走了一半，他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女儿，眉间一松，轻笑道：“还不走？等着她们四个给你拜年吗？”
“……老师再见。”安若朝余文海微微颔首，转身跟上余风。
赵宇环视了一圈屋子里剩下的几人，也耸了耸肩，悄悄跟在二人身后离开。
“学长！”
站住脚，余风回身看着身后几乎小跑着的女孩，朗眉一挑，语气比刚刚轻松了许多，他忍不住戏谑：“你是打算跟我去高二上课？”
“才不是。”安若低声辩驳，她抬起脑袋，仰视着男生俊逸的脸，“我们说好的，不能让老师为难。”
“我有吗？”
“有的！”
女孩气鼓着脸，上前一步，“虽说余主任是你爸爸，毕竟还有外人在呢，你多少要给他留点面子嘛，说走就走。”
赵宇跟在后边不能再认同地颔首。
“没你的事，边儿去！”余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低眸看着女孩认真的脸，双眸盈满了水雾，像是等待着什么人去拨开，一探究竟。
他侧了侧脸，忍不住弯起嘴角。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这模样有多吸引人。
安若只以为他觉得好笑，见他认错态度不佳，她一时气上心头，思索了下，刻意压低声音威胁道：“你、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就扣你一幅画。”
男生的笑容僵在脸上，安如见状双眸一亮，她的威胁真的有用……
不待她扬起嘴角，双眼一花，男生细致到几乎完美的五官蓦地在眼前放大。
她下意识深吸了口气，刚要往后退，头顶罩上他的手，不轻不重地被蹂躏了几下。
男生极淡却充满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胆子变大了，敢威胁我了，嗯？”
对上他深不见底又极为温和的眼，世界似乎突然安了下来，只剩下心脏近乎眩晕的欢愉声。
“那我听话，好不好？”
耳朵像被糊上一层透明的膜，低哑的嗓音隔得很近，又觉得很远，一点慌张从她的眸中渐渐溢了出来。
“咳咳——”
一阵刻意的咳嗽声勾回安若的思绪，她快速地后退两步，脱离他的魔爪，手指无意识地握紧，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回去上课了。”
望着女孩跑走的身影，余风直起身，一阵彻骨的寒意从眸中迸发，直射向一旁快咳出肺病的人。
“我这可是为你好啊。”
赵宇笑嘻嘻地退后两步，尽管背上泛起一片鸡皮疙瘩，还是在作死的边缘试探：“想想你刚那话，还‘我听话，好不好？’，啧啧，我记得开学的时候是谁跟我说一定要严抓早恋，杀一儆百来着？”
他故作淡定地拍了拍余风的肩，“男人要一言九鼎，关键时刻想清楚了。你说你要真出什么事，作为副会长我是抓你还是不抓你啊。”
话音还未落下，趁余风抬手前，他转身一溜烟跑开。
“别怪兄弟没提醒你啊。”
余剩的话飘落在空气中，眼前早没了人影。
“用得着你提醒？”
看了眼高一教学楼的方向，余风单手插进兜，转身迈着悠闲的步子往班级走。
小姑娘才多大，他就算有贼心也……
咳~
连贼心也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