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停在九楼，缓缓打开门。
余风阴沉着脸从里面走出来。
房门紧闭，门外也寻不到任何生活痕迹，除了门旁应该是房主新年时贴上的已经陈旧了的对联证明这里有人来过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让人一瞬间有种恍惚，她家真的住在这里吗？
右手从兜里伸出，刚要叩门，僵在半空片刻又垂了下去。
这时候她父母应该会在家陪她，大概也不需要他，就这么过来反而会给她添麻烦。
挪动了下鞋，他转身倚在一旁的墙壁上，低垂着眼从侧面看来微卷的睫毛纤长浓密，盯着一尘不染的地面。
兜里的手机铃声突然振铃，在空旷的楼梯间显得格外刺耳。
这是提示到时间去上学的闹钟。
瞳仁轻晃，一直未动的身体终于有了动作，他起身最后望了眼她家的方向，转头踏入电梯间。
夕阳在云海尽头沉落，火烧云一团团簇拥在一起，像是要融化了大半个天空。
高一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扣响。
“进来。”
低沉浑厚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依旧清晰。
来人推门走进来。
余文海喝了一半的茶水差点卡在喉咙处将自己呛到，他低声咳了两下，抬头望着办公桌后面立着的男生。
“你怎么来了？”他疑惑地问。
余风很少踏进他的办公室，或者主动找他。
“我来问问调查的进度。”他抿着唇，低声道。
“调查？”想起白天的事，余文海“啊”了一声，不由得狐疑，“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操心别人的事了？”
“用不着套我的话。”
余风扫了他一眼，压着心里的不耐，“她是我的小跟班，欺负我的人就等于打我的脸，我关心一下事情进展有什么问题吗？”
余风冷哼：“还有，你不是希望我多表现吗？作为学生会会长，学生之间一旦发生任何问题，我都有义务查清楚原委。”
低头拿痰盂吐了口茶沫，余文海朗声笑了笑：“行，你的理由非常充分。”
他起身把电脑转了180度，朝向余风，示意他看上面的视频。
“监控根本没有拍下来，她班主任也说过，这小姑娘坐的位置是监控死角。”
仔仔细细浏览了一遍，余风锁着眉：“所以呢？调查了一天就只有这个？”
余文海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道：“走廊的监控也查了，那段时间确实有隔壁班的学生出入教室，但监控拍到并没有到那个女生的位置去，所以至少搞事的人是他们班里的同学，但下课教室本来就闹哄哄的，这帮孩儿们蛋跟疯了似的到处乱蹿，根本找不着是谁带了目的性去的她那边。”
“……”
修长的手指握住屏幕上方，蓦地将电脑转回去。
“干什么去？”不等他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男人警告的声音，“别忘了你是学生会会长！”
开门的动作停住一瞬，他轻嗤了声，回眸望着男人低沉的脸，嗓音染上些许寒意：“当然不会忘，就因为是会长，更要保护学生的安全才对。不过学校既然查不出来，那我只好用自己的办法解决了，如果我把人逮到，希望学校能严肃处理。”
咬紧最后四个字，他快速拉开门出去。
第二天一早，安若背着书包在郭琳千叮咛万嘱咐中告别。
关上门，刚转过身，视线映出男生的倒影。
“学长？”
她轻声喊道。
余风立在缓步台窗前，背对着透进来的日光，朝她温柔地笑了下。
冷白凌厉的五官，被光模糊的冰冷多了几分暖意。
他缓步从楼梯下来，按下电梯键。
“你怎么在这？不是说好去楼下会合吗？”
余风挠了挠后颈，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都一样，今天起得早，反正也是闲着，就来这等了。”
电梯门打开，安若跟着他进去，转眼书包又被夺走。
“我昨天没带多少书回来，不沉。”
她伸手去够，连边都没碰到。
余风将包举起来，垂眸睨着她，暗眸里散落出点点碎光，他弯了弯嘴角：“等你什么时候长高了再还你。”
“你又取笑我身高！”
女孩儿微恼地瞪着他，像只炸了毛的小奶猫，让人忍不住想呼噜呼噜。
心念微动，他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
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女孩儿立刻噤了声，气闷地偷偷睖他一眼。
心像是被猫爪挠了一下，细细痒痒的，让他些微失神。
电梯叮地一声在一楼打开，垂眸遮住眼底的明暗交错的晦涩，他将包在女孩面前晃了晃，先行走出去。
坏人！
安若捏紧粉拳，小跑着跟在后面。
“昨天的事，我听说了。”
“什么？”她莫名地抬头，想了想又啊了一声。
难怪昨晚放学给他发消息，让他别等她，他也没有问原因。
余风：“你坐的位置是监控死角，学校没查到。”
已经猜到了会是这种情况，安若并没有太多意外，她轻轻点头。
余风：“想抓住人吗？我有办法。”
她闻言仰头，男生轻飘飘的嗓音传入耳内，“那就配合我，演场戏。”
~
事情过去了两天，校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安若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书，一旁孙静茹在不停抱怨：
“安安，你怎么不着急啊？主任大前天明明说第二天就会查到的，到现在也没个动静。”
“调查也需要时间的，再耐心等等吧。”朝她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她又转回去继续看书。
“好吧好吧，你心里有数就行。”
孙静茹叹了口气，趴在桌上，庆幸道：“不过，还好最近余风学长经常来找你，上放学有他陪你，课间他也过来，倒是让那些嫉妒你的人没机会来找茬。”
“嗯。”安若低声应了下，也没反驳她话里暧昧的暗示。
眼底闪过一道精光，随即又覆盖上雾蒙蒙的一片，她浅浅一笑，伸手摸了摸孙静茹挤过来的脑袋。
只是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新一周开学，连着两天余风都没有再出现。甚至上放学，两人都没碰过面。
班里渐渐开始传出流言。
“肯定是被学长烦了呗。”
“你说他们俩之前不会真的在交往吧？”
“得了吧，学长不可能看得上她。就算交往了，也肯定分手了，学长都多少天没露面了。”
随后整个高一年组甚至其他年组也得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流言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到学校各个角落。
下午课结束，安若收拾好书包背上，打算去画室练习。
孙静茹一脸忧愁，“安安，要不我陪你去吧。”
“没关系。”安若摇摇头，“马上上自习了，我走啦。”
出了教室，身后传来隐约的议论声，她权当没听到，宽大的书包几乎盖住了女孩儿大半个上身，她伸手放到后面托住书包底部，以缓解肩膀的压力。
隔壁画室的指导老师已经在和学生就作品聊上了见解，安若将自己的画室门拧开，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窗户透进来的星星点点的月光。
她打开灯，将书包放下，活动活动肩膀和发麻的手指。
张老师家里的孩子刚出生不久，她没办法每晚都来陪她练习，不过白天她在时会看一看她的内容。
安若伸手扯下贴在画板上的纸条，上面是老师对内容的一些建议。
看来她白天已经看过画了。
安若收拾好后坐到画板前，将颜料调好，准备铺下一层色。
文体馆的晚上要比白天热闹不少，很多特长生都会在晚自习过来训练，一楼往里走，还有与二楼打通的一片小型体育场，部分对场地没有太大要求的体育生会在这里训练。
坐在画室里，偶尔还能听到楼上音乐教室传来的钢琴声。
伴着悠扬婉转的曲调和歌声，很快便能让人沉静下来，投入到创作中。
这样的时间也总是过得最快的。
隐约听到教学楼那边传来的下课铃声，安若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将笔搁下，伸了个懒腰。
身后突然一声清脆的撕裂声，不待她反应过来，随意扎着的头绳因为长时间的绷紧而绽开，发丝散落下来披在肩侧。
安若抬手摸了摸脑后，又往下伸进衣兜探了探，没有多余的头绳了。
像是预示着某种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她甩了两下头，开始收拾画具。
算算时间，学生们应该走的差不多了，隔壁画室的学姐也嬉嬉闹闹地声音渐远。
她坐在原地，静等了片刻，余风还是没有来。
睫羽在眼下映出淡淡的阴影，她背上书包出去，将灯关掉，锁上门，踏入安静的走廊。
刚放学不久，操场那边还算热闹，但文体馆这边因为处于学校的东北角，又背靠行政大楼，所以稍显安静。
平日里除了老师领导们会过来这边，就只有需要在隔壁体育馆进行活动时才能看到学生往来。
漆黑的夜幕阴沉沉地笼罩在这一方角落，连星星也看不到几颗，除了昏黄的路灯和湖面飘来的裹挟着潮气的风，什么都没有。
前方黑影攒动，越来越近。
抬眼望了下路灯，她在灯光下站住脚，屏着呼吸盯着来人。
“怎么，余风学长不陪你走了？”
四个女生走到路灯旁，明黄的光打亮了她们的脸，身体却半隐没在黑暗中。
安若冷静地扫了眼四人的脸，两个眼熟的，是班里的同学，还有两个不认识。
“你们想干什么？”她出声问。
其中一个陌生的女生哼道：“早就警告过你了，你偏不听，来让你长个教训呗。”
安若皱了下眉，脸上露出讶然。
“是你们干的，我的课桌还有那个瓶子？”
“明说了吧，就是我们干的，反正你没有证据，老师也不会相信你。”
班里的一个女生露出森然的笑，说：“不过这次你要是再敢告状，以后我们每天晚上都来这里堵你，你多告状一次，就多打你两巴掌，直到你老实为止。”
“我应该没惹到你们吧？”
“你不是和余风学长关系好吗？今天我把话撂在这，你再不离他远一点，就不是教训你这么简单了。”
“……”
见她不说话，却又异常冷静，几个人对视一眼，有点摸不清她，直到旁边一直未开口的那个女生往前上了一步，其他三人也跟着走上前。
班里的女生伸手杵了下她的肩：“早乖乖听话，离余风远点不就没事了？成天装得可怜兮兮的样给谁看啊。”
安若被她推得往后踉跄了一下，这一杵子是实打实锤上来的，肩下传来一阵刺痛，眼里瞬间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握着包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小口呼了口气，声音染上些许沙哑和颤意：
“这里是学校，你们的行为属于校园暴力，会受到处罚的。”
见她终于露怯，几人这才放下心，不怀好意地捧腹笑道：“这里没有监控，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干的，就凭你一张嘴啊？”
语毕，同班另一个女生抬手朝她的脸挥过去，“最看不惯你这张脸！”
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安若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两小步，想要避开。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她侧眸看向一旁。
挥拳的女生也没料到会有变故出现，她微微扭头看向身侧，眼睛蓦地瞪圆。
“学、学长？”
一旁的三个女生也愣在原地。
余风紧咬着牙根，手上的力气一重再重，直到传来女生疼痛的呻吟，他狠狠将人甩了出去。
女孩摔到地上，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眼前一阵眩晕，便看到余风一个跨步走到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眼中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戾气。
“学长！”
“余风！”
见他霍然抬起脚，躲在暗处的学生会成员慌忙跑出来欲上前拦阻。
可是奈何距离较远，安若见状拼尽全力冲过去抓住他的手，往后拉。
“余风。”她焦急地喊着。
神色凝住，然后在冰封的眼底渐渐浮出裂痕。
喉结上下滚动，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意，他瞪着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女生。
安若不敢撒手，挪着步子到他面前，试图挡住他的视线，攥着他的手因为用力不停地颤抖。
“余风。”
她再次试着喊了一声，轻软的嗓带着哭腔。
彻底将他的理智勾回。
学生会的人已经赶过来，扶起了那个女生，只是她被吓得不轻，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余风只垂眸盯着眼前面色微白的女孩儿，他抬手试探又克制地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揉着。
“疼吗？”嗓音带着怒意后的嘶哑。
安若摇摇头：“不疼了。”
眼里闪过疼惜，他还是一下一下地揉着。
原本他就不赞同小姑娘的提议。
他本来的想法是，先假装经常走在一起，然后他再消失两天，那些急不可耐的人一定会出现，只要诱导她们说出课桌和瓶子的事就足够了。八壹中文網
但学生会的其他成员却提议，如果可能，一定要拍到她们动手的场面才有说服力。
他是绝对反对的，没想到她居然赞同那帮人的想法。
刚刚见那女生要碰她，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要跳出来，偏学生会他们几个死命拽住他，让他硬生生看着女孩挨了那结结实实的一拳。
想到这，原本平静下来的双眸又隐隐发红，他扫视了众人一眼，包括学生会的成员，后者完全躲避他的目光，最后视线落在那个出手的女生身上。
牙齿被他咬得吱吱响，他沉着嗓，没有一丝温度：“再敢碰她一下，就不是在地上摔一跤那么简单了。”
女生慌忙摇头，哆哆嗦嗦地看着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赵宇，交给你了。”
瞥了眼他，余风拉下女孩肩上的书包，牵住她的手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