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就更不用说了。这笔钱便是冯保自己不想要,也不能不要,他若不拿,下面的人怎么敢拿?甫一掌权,便让下面的人收入锐减,这位子必定是坐不稳定的。冯保给万松烟开些方便之门,真正的酬答从来不是这些一时兴起送的小玩意——虽然有一些颇为价值不匪,但是比起那些定期定额的份例来说就是小意思了,确实只用来表达心意的添头。“你如今也不缺那些寻常珠玉,这幅水晶眼镜说起来倒也不值几个钱,却是我头一回见着,特地买了来给你看个新鲜。年岁大了眼神不济的时候戴上,蝇头小字也能看得毫不费劲。”
冯保更恼了,用力推开:“我才没有老眼昏花呢!”
两人正打着花枪,到苏福悠悠醒转时,万松烟赶紧转口风道:“……这是给你教敬福叔的。”
苏福自然推辞了一会,这时已然到了冯保私宅,冯保收了下来,让下人扶了苏福进去。自己犹豫了一会,回头道:“我,不留你来家中住了。”
万松烟怅怅地点了一下头:“我明白。”
“你早些离京吧,不要漏了风声。”
冯保有些郁郁,“其实邵芳并没有说错,朝廷在海运上诸多禁令,我只能替你想些盘外招数,我一帆风顺时还好,我若万一哪天有了差池,终归要拖累到你。你现在这样很好,一边在国内赚钱,一边在南洋把基础打好,若是有那一天……你觉得不太妙了,从此断了这条航路定居海外,便也是了。”
“你不想见到我,直说便是了,何必拿这些大道理出来压人。你放心好了,冯掌印的话,我岂敢不听的,万不教你为难便是。”
万松烟阴阳怪气地甩下一句,翻身上马,挥鞭疾驰而去。冯保原立怅立片刻,直到徐爵一脸忐忑地过来请安。他原本是去接邵芳入京的,上京后,他说要去向张居正汇报,所以没有陪着冯保和苏福去探视邵芳。这会想起来,却是为防着张居正又出来搅局,故意去缠住他罢了。冯保想着这件事他瞒了自己好些天,果然他心里第一个效忠的,还是万松烟。冯保努力摒去这点淡淡的不悦之感,问道:“今日张阁部怎么说?”
徐爵小声道:“张阁部仔细问了抓获邵芳的细节。”
“你怎么回他的?”
“自然是,都说成是殷大帅布置的,不过张阁部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即然你们拉了殷大帅这面虎皮,张阁部不论信与不信,自有他罩着你们,你也不必多说什么。”
徐爵应了一声“是”,方觉得“你们”这个词显得冯保有不悦,很是懊恼自己一时嘴快,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道:“我们这一路上来,倒是很巧,与张阁部的两位公子同船了一路。”
“哦?”
冯保想了想道,“敬修和懋修这是要上京来赴春闺了吧?明日你代我送两份礼过去,祝他们杏榜题名。”
张居正其实十分惦记邵芳的事,但邵芳的案子势必不好弄去刑部审问,他硬是挤去厂卫里听审的事,上次已然犯忌,近期还是要收敛些才好。他虽然对徐爵的供述甚是疑心,但还是勉强按捺住了,又想了想今日王氏在家里操办家宴,给离家数年的儿子们接风,虽说儿子们今年头一回下场,未必能中,只是让他们练练手,但为人父母的总归盼着儿子有出息,未尝不抱着侥幸之心。张居正略一寻思,便也觉得有无数话想吩咐询问,难得地早早从文渊阁出来回府去了。张宅阖府女眷和并未成年的子女,众星捧月地在王氏的正房中围着两位公子说话,询问老家的情形。敬修觉得妙真看起来,总有股郁郁之色,丝毫不像侍字闺中的豆蔻少女,便寻个由头,与她单独到院子里逛了一逛。张居正进后院时,便见他们兄妹两个站在一株盛开的早樱树下,敬修面上颇有痛苦之色,急切地说着什么,妙真却如古井无波般只是摇头。这兄妹两个都是青春昭华之年,共赏三月春光,原是极赏心悦目的一幅情形,这时看起来却只觉得诡异,张居正骤然止住脚步,轻轻挥手,让兴高采烈带路的游七先行退回。自己在一幅新叶初绽的绿柳后窥看了他们一会,却见他们僵持片刻后,妙真蹲身行了个礼,回去王氏房中,只有敬修愣愣地看着眼前飘落的樱瓣,不知不觉,头发肩头尽染白霜。张居正吸了一口凉气,走上前去。敬修受了一惊,抬头见是张居正,忙跪下要行大礼。张居正就手拉起他来:“先不慌这个,你和妙真刚才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