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疑心的就是李芳故意破坏,好给冯保难堪。徐爵如实吐露:“他们直接翻找到税银的标记,想来只能是从海关内部暴露的。”
海关内部的账目,吏员,杂役,得有一多半是万松烟的手下。这些人在原籍的家室早就在汪直被杀的那一次毁了个干净,万不可能被明国的官员收买到。李芳和徐爵仔细回想了当日将税银打包运出的细节,终于发现小白似乎有些诡异的行径。李芳脸色难看之极,让徐爵带了一支火统手出来,猝然包围了小白的私宅。李芳硬闯进去,小白不及收拾,先给他看到了被他私自净身的周诚,又发现了他宅中另有许多来历不明的海外货物和白银。自从海关改作税银之后,海商们交到海关的白银,都经过海关另行融铸成锭,打上海关的标记,再绑扎起来的。小白私宅中的那些,一看就是私下收受的。李芳气得手足乱颤,苦口婆心地问了许久。小白并不肯明言,最后只冷笑道:“义父一生清正,到未了为他做这样的事,怕是反倒要被他背上黑锅呢!”
李芳恼道:“便是黑锅也是我自己要背的,却与你何干?”
小白愤然:“义父被排挤出京,他何尝出过一言挽留?如今义父难道不是归我奉养?李神医给义父留的那张方子,一贴百来两银子的药,莫非不是我购置来的?义父心中只有那人,怎奈那人却从不曾将义父放在眼中!”
李芳一脸苍白地出来,让徐爵带了周诚和查抄出来的走私货物,护送他回海关衙门。一路上只听到李芳叹息不绝,徐爵这些年来,还从不曾见他如此沮丧过。回到海关衙门,因为徐爵肩伤没有好好医治,李芳带着周诚去了医馆,吩咐徐爵裹了伤以后再来找自己。徐爵伤口生出许多腐肉,医生给他煎了好大一碗麻药,说是李神医回国的时候传授给他们的,让他喝了以后昏睡过去,才好细致地剜了腐肉敷上药包扎起来。等徐爵醒来己然是深夜,他犹豫了一下这会找李芳是不是会打扰他休息。但今天事情严重,搁在心里很是难熬,徐爵最终还是趁夜往李芳寝处去了,打算在门口探问一下李芳有没有入寝。没想到李芳内寝门口并无人把守,门扇微摇,窗纸后依稀有灯光。徐爵诧异莫名,拔刀在手,静听内面声息,仿佛听到李芳呻吟,他于偏僻处推窗跳了进去,只见李芳歪倒在圈椅中,地上摔碎了一只碗,浓稠的药汁泼溅得满地都是。徐爵吓了一跳,赶紧将李芳扶起来,一摸脉博己然是若有若无,徐爵大惊,用力摇动他:“提督,提督!出了什么事?”
李芳大口喘息,颤抖的手指向面前摆着一份奏章。徐爵转过头去,粗略看了几眼,只看到“自愧莫如,愿自裁以谢陛下!”
徐爵大骇,回头问道:“提督?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并非你的过失啊!”
李芳喉间咯咯作响,却没有回答徐爵的所言,反而指着隔间,焦急地推着徐爵。徐爵进去,见周诚在床上睡着,将他拉起来带到李芳面前。李芳似乎松了口气,勉强说出来几个字:“带他,找冯保。”
说完头一歪,已然去了。这时只听到庭院里呼声四起,脚步杂沓,徐爵心知自己在嫌疑之地,难以辩白,反手将周诚一拉,又从窗子里跳了出来。徐爵带着伤,本就神疲力乏,带着周诚想要逃走原是极为艰难。幸好这是在月港,他的门路实在太多,搏杀一番后逃去了港口,找了一条无主小船沿海漂了许久,方在一处荒滩野地里摸上岸,一路只走小道,晓宿夜行,好容易才回到了冯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