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尔哈赤被放回去的时候,揪着努尔哈赤大打出手,努力哈赤也不还手,任其痛殴了一顿,头破血流地躺在了马草之中。舒尔哈赤见他这模样,也有些打不下手了,喘着气吼道:“你如今是明人的一条狗,杀你还脏我的刀!呸!”
一口唾沫重重地喷在了努尔哈赤脸上。努尔哈赤吐掉一口血沫,喘息道:“阿玛和玛法是我害死的,但他们不能白死!如果我不去沈阳,他们就将死的一钱不值!”
“你去了又想怎样?”
舒尔啥赤鄙夷道,“在明国的官儿们手里换一顶屁钱不值的官帽?”
努尔啥赤森然笑道:“我发誓,会值钱的!或许,会值李成梁的命呢?”
舒尔哈赤不明所以,一时有些觉得努尔哈赤是不是疯魔了。但这时明军押送的人己然过来,要将舒尔啥赤放回建州左卫部众中去。舒尔啥赤满怀疑虑和悲痛,频频回首看着一身狼籍的努尔哈赤,在明军押送中渐渐走远。努尔哈赤将自己身上脸上收拾清爽,去李成梁的帐外喂马,听到内面颇有争吵声。他不由大为诧异,李成梁为人极专横,他手下将官跟他说笑打趣是有的,但真和他吵的似乎还没听到过。便是张学颜派来的官吏,在李成梁面前也是小心行事。据说不乏有小吏耍横,直接被半路杀了的事。事后赖到土蛮身上,也找不着证据告他。努尔哈赤小心倾听,只见里面李成梁冷笑道:“我这是为刘巡按好,战事刚结束,四处流寇的蛮子们还没清扫完毕,您又没有得力护卫,跑到前方营帐来,万一出了事,让我如何向朝廷、向张阁部交待?”
这话里面威胁的意味显而易见,但那官员却冷笑道:“你放心,我的护卫十分得力,来啊,将看家的本事给李大帅看看。”
紧接着帐中“砰”的一声,努尔哈赤还没回过神来,李成梁那用上好黄牛皮缀结成的大帐就破了一个面盆般大小的洞,硝烟散去后,洞中现出一名身着青袍的青年官员,面孔苍白冷漠,神情甚是倨傲。“保护大帅!”
片刻之后,李成梁的亲兵狂怒起来,一拥而上。青年官员身边四名护卫将他团团围住,各自取了短统出来。“退下。”
李成梁阴沉沉地喝了一声,亲兵忿忿然散开了些,但还是全都堵在李成梁面前。“刘巡按果然准备充分。”
李成梁慢慢道,“即然如此我便也不多操闲心了。”
刘台诮然一笑,意思意思地抬袖行了个礼,转身就要向外走。“只不过,”李成梁忽然提声道,“我这大帐虽然看着一般,却是顺义王特制了赏给我的,如今就这样损坏了,刘巡抚也不给个赔偿?”
“李总兵想要本官赔什么?”
刘台诧皱眉。“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刘台倒不是出不起,然而他轻车简从赶来,身上只带了些散碎的银子和钱钞,一时倒确实拿不出这样大额的银锭出来,他便道:“方才我护卫会错意,确有不是,不日返沈阳便赔与李总兵,如何?”
李成梁短促地干笑几声:“我瞧着你护卫的那几把短统不错,大概也值得一百两银子了,不如暂且押在我这里吧!”
他干笑那会亲兵们已领会其意,一拥而上。刘台的这些护卫身手都似不错,好几名亲兵被他们打得吐血飞出。然而在努尔哈赤看来,他们太缺少临阵实战和以一敌多的经验。李成梁的亲兵们的号衣内都穿了有极厚实的皮甲,护卫们一掌打上去未能直接击飞,便另有三五名一扑而上,将他们按倒在地,夺去短统。刘台慌张了一会,终于怒视李成梁道:“你要做什么?本官身为辽东巡按,来此巡察正是职责所在,你敢阻挠本官公务吗?”
李成梁这时十分悠哉地坐到太师椅上往后一靠:“不敢,刘巡按请便。”
亲兵们夺了短统来,便将护卫放开,护卫们吃了这番亏,气得浑身发抖,但己然没有方才的气势。刘台怒气冲冲一挥袖,转身大步走出去。刘台回到李成梁给自己安排的营帐中,看着一旁垂头丧气的“高人”们,气不打一处来。那一位师长提议自己去前线巡访李成梁劣迹的时候,刘台自然顾虑重重,师长便召了他们过来,演练了一番武艺给他看。刘台惊为天人,拜谢过后,便踌躇满志地带着“高人”们进了辽东,如今更独行到了战事刚刚结束的最前线。可是现在,他独坐在这个帐蓬里,丧失了走出去的勇气。谁知走出帐门,会不会有一枝冷箭射来?刘台虽然功名心热,却没到不惜性命的程度。“刘巡按,小的奉命给你送肉来。”
帐外有少年的声音响起。刘台虽然很想有骨气地不吃李成梁的饭,然而腹中正饥,他一路来吃了好几日干粮,这时闻到肉香,不由垂涎,终究还是道了句:“进来吧。”
努尔哈赤捧着锅子进来,在刘台面前放下,行了一礼,却没有退后,反而凑近了微微一笑。刘台诧异地看着他,护卫们也瞬间发觉不对,将他围了起来。努尔哈赤换上戚容,垂下头:“草民健州左卫都指挥使之孙,求巡按大人作主!”
刘台心头狂喜,一时间,努尔哈赤的脸,竟比膝下那口沸腾的肉汤锅还要吸引人了。辽东战事正酣,张居正不免有些惦记,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经常梦到有紧急军情来而一惊坐走。谭纶为此还嘲笑过他,说辽东战事不论如何,到底也与京城隔着几千里地,若是张居正到边镇督战,营垒之外便是敌军日夜窥伺,岂不是再也不能安枕?不肖三日,自家精神先垮掉了。张居正无话可驳,还是冯保帮他说了两句:“所以叔大是决胜千里之外的人才。”
只不过冯保接下来便又塞了两包安神香给他,吩咐他好好睡觉,不要整天挂着张铁青的面孔出来给大家增加压力。张居正昨夜用了这香之后,似乎确实睡得踏实了些。只是这一会,却依然觉得游七摇晃他道:“老爷,老爷,辽东露布来了,大捷!”
张居正一震,迷糊了片刻方道:“是大捷?”
游七道:“正是,眼下刚传至东华门呢!”
张居正方长吁了一口气,扶额道:“即是大捷,那便不是梦了。”
游七哈哈大笑:“老爷此前梦的都是败阵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