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老师他确实是打算栽培你的！”
刘台似乎也有些愕然，脱口道：“真的？”
申时行郑重点头：“我骗你做甚？”
刘台怅然若失了一会，喃喃道：“怕是晚了……”申时行给他斟酒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好生写个认错的奏疏递上去，老师有怜才之意，必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
刘台接过酒盏来，一口闷下，紧抿着嘴唇，面上肌肉一时收紧，一时松开，变幻莫测。好一会，他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淡淡道：“你劝我的这番好意我领情，只是……我并没有错。”
申时行这时亦不知还能说什么，他眼中的刘台，一向是个功名心热的，明摆着张居正深得太后皇帝信任，在任时功绩卓著，数年之内，权势无可动摇。说不定能像严嵩那样执掌内阁二十载呢，这个时候非要和张居正闹僵，等于自绝仕途，到底有什么好处？“他先前对我纵然有几分看好，这时也尽数化为烟云了。不论我再如何巴结，他顶多不再追究此事，绝不会再有心提拔我。到时候我功、名尽失，惹人耻笑，方是万劫不复。即已走上这条道，倒不如一条道走到黑罢了。”
刘台默默地想着，却并没有将这番话说出来。申时行的目光中有真诚的关切，刘台回避开他的目光，决心搏一搏那凶险的机遇。刘台回京后，数日未有认输的奏疏递上。张居正也没去管他，似乎打算到此为止。张四维心中有隐约的不安，总觉得这件事无法就此结束，但辽东战事后续的杂事还不少，他忙碌了几日，渐渐也就淡忘了。到了五月，顺天府报上来有些秀才帮人关说官司，收受钱财，以家中权势欺凌百姓等等。刑部签发了文书，将那几个秀才捉来缉押审问。这也是稀松常见的事——没考上进士的秀才、举人，家境又不宽裕的，一大半要帮人结交官府过日子。那些手握实权的重臣，若是有些需与地方官打交道的事，亲自出面有伤体面，也易落人话柄，示意自己有功名却又未入仕的子侄辈们去说，也算是一桩惯例了。地方官府一般得罪不起这些儒生，便是不能办事，也不会往朝廷告发。这次必定是事情闹得有点大，才被捅了上来。张四维听了一耳朵，心想，在京士子们经常干这种事有失斯文，是该三五不时地抓一下，震一震风气。这一日他去吏部办差之时，路过灵境胡同，只见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将胡同口堵得严严实实。他心中咯噔一声，唤轿夫道：“停！”
轿夫们看到有热闹，巴不得停下来瞧一会，将他往胡同口多抬了几步。张四维掀开轿帘出来，隐约见到锦衣卫的飞鱼袍，更有弓手列队在外，阵列森严，一下子脸色苍白。他吩咐长随道：“去问一问，看谁在这边主持？”
在京高官们的长随走出去，天然带着七品官的威风，问兵丁们的话都是居高临下的。没想到这次长随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回来，一脸忿忿然回报道：“那些龟孙子们非说上峰有令，事涉机密，不得对外吐露，亦不许闲人入内一步！……造反了，这些龟孙子！”
张四维心沉了下去，再无一丝侥幸。长随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似是要他出头来帮自己讨回脸面。张四维喝一声道：“走，去部里。”
张四维没去吏部，先去了刑部问了一下灵境胡同的事，刑部回话说，顺天府举告的秀才们供出灵济宫讲会上有人散布大逆不道、欺君妄上之言，宫里震怒，令锦衣卫前去搜捕，五城兵马司不过是奉命前去协助。其实全国各州府的书院、讲会不计其数，这些没官身的士子们聚在一处，难免要议论国家大事，挥斥方遒，过一过白衣宰相的瘾头。其中有许多话，扣个“大逆不道”、“欺君妄上”的帽子并不难。只是朝廷官员们与这些士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又常将自己的意愿通过他们的口和笔传扬出去，作为与政敌们在朝堂外的另一战场。官场上有种默契，政治斗争至官场为止，在野书院们诸生的言论不作追究。但这一次，张居正是打算不顾这个规矩了吗？张四维突然明白，自己之前的隐忧来自何处，这时他只有一个焦虑：“不知何心隐有没有被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