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天明以为凃镇山和郑鹤轩在鬼子的飞机轰炸中殒命,便就跑到被炸裂的马车跟前跪下去呜呜啼哭。
荆天明哭得正酣,却见刚才跟他打架的郭大勇走过来问了一声:“喂,你在这里哭个球!”荆天明听郭大勇这么说话并没上气,而是更加悲痛地指指被日军飞机炸得血污横流、废墟一片的地儿道:“我大哥和关主任,瘦猴儿和枣红马全被日机炸死啦!”
“说个球!”
郭大勇看着荆天明说道:“刚才飞机轰炸前,那位姓关的大哥扛着车厢里受伤的人跑进树林里去了;他们没被飞机炸着;还有那个小猴儿屁孩也没被炸着,只是枣红马和马车被炸飞;你哭个怂!”
郭大勇直言直语这么一说,荆天明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只见他止了哭声站起身子,一把抓住郭大勇的手说:“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关主任和我大哥没被日军炸着?”
“我哄你谝传,不信上树林那边看看去!”
郭大勇一边说,一边把手往西指着道:“你看就是那一片树林,对对对就是那里,那片树林里藏着不少人哩!”
荆天明向西一看,果然见一片小树林郁郁葱葱屹立公路边上,能看见人在树林里,树林边上活动的身影,便给兴奋不已地给郭大勇深深鞠了一躬道:“郭大哥,刚才都怪兄弟不懂事,还望大哥谅解!”
“没事没事!”
郭大勇见荆天明客套起来了,便就和颜悦色地回一笑脸道:“兄弟,快去看你大哥去吧!”
荆天明见说,正要向小树林那边跑去,却见郭大勇的胸牌上印着“国民革命军第29军第132师少校团副郭大勇”;便就怔得得瞠目结舌,慌忙打躬作揖对郭大勇道:“原来大哥是29军的少校团副?兄弟只是个上尉;大哥哪里人呀!”
郭大勇早就听出荆天明是关西口音,这时候见他这么来问,便就笑着说道:“郭某也是关西人,祖居关西积石原郭家寨!鄙职早就听出兄弟是关西口音,可我们还是打了一架;不过不打不成交嘛!这不打过架后,我们还是成为好兄弟嘛!嗨兄弟,你是关西阿达人!”
郭大勇一句纯正的关西话,使荆天明百感交集;他又一次抓住秦大勇的手臂道:“原来秦大哥和荆某是连畔种地的乡党!郭大哥,兄弟是积石原荆家沟人呀;和你们老家郭家寨就隔一条小湋河!”
“啊呀呀兄弟,我们越说越亲啦!”
郭大勇扬声大笑起来道:“原来兄弟是荆家沟人呀,小时候郭某隔三差五上你们那里割草打猎逮黄鼠哩!”
郭大勇这么说着,便就上前和荆天明抱了一抱说:“郭某有眼不识金镶玉刚才竟和兄弟打了一架,兄弟千万不要往心上放呀!”
荆天明见郭大勇客套,也就顺坡儿下驴道:“郭大哥,刚才事情全怪小弟太鲁莽,上手便踹了大哥一脚;大哥可要包涵哟!”
两人越说越亲近,末了郭大勇笑道:“兄弟刚才说的关主任和你大哥是什么人?对了,那个姓关的一定有功夫,一把攥住郭某的手腕就像铁钳紧紧夹住!”
荆天明看了一眼郭大勇道:“关主任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是国民政府的中央长官;在北京大学就读时就跟梁漱溟、晏阳初参加过乡村建设运动;后来去英国留学,回国后任华北工业改进社总干事,河北省棉产改进会技术部主任,国民政府农产调整委员会技术专员棉业处主任!”
郭大勇听荆天明这么一说,便就惊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款款说道:“怪不得他那样的儒雅有度,原来是中央政府的高官嘛!”
郭大勇说着,便就看向荆天明道:“嗨兄弟,你一个当兵,咋就和关主任在一起?”
荆天明见郭大勇这么来问,便就呵呵笑道:“缘分,缘分呀!”
说着振振有词道:“关主任从北大毕业后就去英伦半岛留学,学成归来后在华北平原的十家楼试种高产棉花;去年十家楼大户白胖子的棉花亩产已经达到600斤,关主任正要向亩产1000斤迈进,卢沟桥事变后小日本打过来啦!关主任上保定去接自己的未婚妻,半道上碰上我大哥昏死路边;便就抬上马车打算拉到保定抢救,半道上却遭遇鬼子飞机!”
郭大勇听荆天明絮絮叨叨说完,便把他的胳膊一拽道:“天明兄弟,我们马上去小树林见关主任!”
荆天明和郭大勇向树林走过去时,郑鹤轩正在凝视着公路上死去的枣红马和炸裂的马车发熬煎:马车没有了,枣红马没了,要把涂营长弄到保定去;只能靠荆天明和瘦猴儿的骑的那两匹马;可是这两人此刻不知跑哪儿去了。 郑鹤轩这么想着,便从身上又取出一粒七宝鱼精丹来,用手指头碾碎给凃镇山喂进嘴里,把耳朵贴在凃镇山的胸部听了听,觉得呼吸还算平稳,便就站起身子四下观望。 疯狂嚣张一气的日军飞机已经不见踪影,通向保定的公路上重新恢复了喧闹。 那些在日军轰炸时钻进树林,趴在沟渠,躲过一劫的国军伤兵重新走上公路,嘴里骂骂咧咧嘀咕着,相互说着粗话,向保定方向走去。 郑鹤轩正看得真切,却见瘦猴儿急急慌慌跑过来,见树林的阴凉处躺着凃镇山,身边却不见马车和枣红马,便就诧异不解地问:“关主任,咋不见枣红马和马车哪?”
郑鹤轩幽怨地把手往公路上一指道:“刚才敌机轰炸,马车和枣红马全没啦!要不是郑某抢先把涂营长背到这里来,我们两人恐怕也就没啦!”
瘦猴儿听说马车和枣红马全被敌机炸毁,愣怔一会,便就“嘤嘤呜呜”啼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马车没了,枣红马没了,小子如何向东家交代呀!”
郑鹤轩见瘦猴儿啼哭起来,便就呵呵一笑说:“天寿小兄弟你放心,郑某会向你们东家说明白的;还会赔偿他一笔钱弥补失去枣红马和马车的损失!”
郑鹤轩这么说着时便就看了瘦猴儿一眼问:“你骑的那匹马咋不见哪?”
瘦猴儿止了哭声说:“小日本飞机轰炸时我的马惊跑啦,刚才四处寻找没找到;路过小树林见您在这里才跑过来的!”
郑鹤轩长叹一声道:“马车没啦,枣红马没啦,还指望你和荆天明的马驮载涂营长哩;现在你的马也没了,只能等候荆天明那一匹马!”
郑鹤轩和瘦猴儿正在这边说着马匹,便见荆天明和郭大勇急急呼呼向这边赶来;荆天明奔跑嘴里一边喊叫:“关主任,荆某还以为我大哥没啦,没想到你把他背到小树林里来了!”
郑鹤轩见荆天明也是空人一个跑回来,便就老远里问道:“荆连长,你的马哪?”
荆天明不屑一顾地说:“小鬼子轰炸时,我去找马,追了大半天也没看见它的踪影,只好一个人回来啦!”
瘦猴儿听荆天明这么来说,便就急不可耐地说:“我的马跑了,荆大哥的马也跑了;涂营长如何弄到保定去呀!”
“抬!抬到保定去!”
跟在荆天明身后的郭大勇插上话说:“这地方距离保定已经不远,我们一定要把涂兄弟抬过去!”
郑鹤轩听郭大勇这么来说,便就迎上去双手抱拳躬身施礼道:“郭兄说得太对啦,没有车没有马,我们不是还有人吗!”
说话间,郭大勇和荆天明已经走到跟前;郭大勇一见郑鹤轩,便就紧紧抓住他的手道:“关主任,刚才郭某听天明兄弟讲了,说您是中央政府的高官,从国外学成后到十家楼试种高产棉花获得亩产600斤的骄人成果;这可是我们老家棉花产量的十倍呀!”
郭大勇这么说着振振精神道:“我当兵前我爹种的棉花一亩地收了70多斤,便说是少有的丰收!关主任要是能去我们老家指导老百姓种棉花,那就阿弥陀佛了!”
郑鹤轩听郭大勇说得真恳,便就呵呵笑道:“郭团长家在什么地方?”
郭大勇听郑鹤轩呼他团长,不禁一怔,看着他问:“关主任认识郭某?”
郑鹤轩扬声大笑道:“没见你的胸牌上写得明明白白吗?”
郭大勇见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牌,便就讪笑道:“还真是哟!”
荆天明趁机插上话说:“关主任,郭团长和鄙人是老乡,都是积石原的人,我们家和他们家就隔一条湋河!”
郑鹤轩一怔,看看荆天明又看看郭大勇,不禁一笑道:“原来你俩是乡党,可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哩!”
荆天明道:“这叫不打不成交,当然还有我大哥,他家也在积石原,他们的村庄叫涂家窑!”
郭大勇听荆天明说涂镇山是积石原涂家寨人,不禁一怔,插上话道:“你大哥是涂家寨人?是不是关中道有名的土匪呀!”
荆天明“嗨”了一声说:“郭大哥说错啦,我大哥叫涂镇山,土匪叫涂横山嘛!”
荆天明说着,长叹一声道:“不过关中道那个闻名遐迩的土匪涂横山和我大哥涂镇山是伯叔兄弟……” 郑鹤轩见荆天明和郭大勇说得兴起,便就作个打住的手势道:“不能耽搁时间啦,我们立即抬上涂营长赶往保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