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凝霜离开安王府时,明都城外一个不起眼的庄子里,月影惨叫一声从榻上摔了下来,抱着头打滚了好一会才喘息过来。许久后,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何?想得起来吗?”
“好痛!”
继续伏在地上半晌,月影才勉力爬起来坐好,半闭着眼休息了很久才低声说:“似乎想起来一些。我记得……我替他做事,他让我去找太子,不是,是他二哥的妃子给她出主意。对了,后来就是你来找我,问我……”月影喃喃自语着,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渐渐更多地想起了些。静静听着,董骥思忖了一会才问:“你为他做事多年,可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嗯?”
“就是……他让你给他二哥出主意闹出那么多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看了看他,月影有些诧异地说:“还能为了什么?他自己想做皇帝。只不过他不能立储,就想乱中取利。”
“是吗?”
“对啊。所以他才要对付所有想立储的兄弟们,设法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局面越乱越有好处。”
沉思了一会,董骥点点头。“你刚刚好些,留在这里多休息一些日子吧。只是你的武艺可能很难完全恢复了。但你吃下这个该能恢复些许,能比较灵活,不会笨手笨脚的。”
看看他,月影还是接过那枚药丸。屋外,于芷听完董骥的话皱了皱眉才说:“皇帝死了,那些陈年旧事有什么用?”
“至少可以挑起新皇帝的猜忌。新皇帝一直找不到御章,心里很烦的。”
说完,董骥又问:“打探得到瑞王为什么辞职吗?”
于芷摇头。“那一次被他将计就计后,主人就吩咐不要在瑞王府安排眼线,免得被夏翊锦注意到。他们关系密切,谁知道他会不会派什么得力的高手保护他的好弟弟?”
“也对。他确实很难缠,小心为上。”
很快,从月影处得到的消息被送到那名书生手里。夏翊安登基后,那书生便十分悠闲地留在城里一处华丽的宅院里享受着美酒佳肴,每日毫不掩饰地大摇大摆四处游逛,还问夏翊安索要了不少珠宝玉器以及黑元胶的配方。见他如此做派,夏翊安反倒安心不少。而御章不见下落,更让他有些担忧,便暂时止息了灭口的心思。但夏翊安这个人轻诺寡信,他是不会信守承诺的。在他看来,那书生知道得太多了,无论他会不会成为自己的挟制,还是死人最安全。至于包括夏翊锦在内的兄弟们,他要确保他们死在他看到的地方,免得以后横生枝节。这时,书生看完送回来的消息后沉思许久才叫来一个侍从说了数语。这一晚,夏翊安在寝宫里听完禀报扬了扬眉才说:“三哥想做皇帝?”
“这是他以前的一个部属说的。那个女子替他做事,曾经是他的心腹。”
轻叩桌面片刻,夏翊安才问:“她为什么背叛他?”
“因为那个女子……据说她倾慕宁王,曾经自荐枕席,宁王却对她不屑一顾。因爱成恨吧。”
有些吃惊,夏翊安想了想又问:“她长得很丑?”
那名黑衣人一愣,只得说:“属下不知道。但……该不会很丑吧。”
撇了一下嘴,夏翊安才说:“她若是美若天仙,他为何看不上?她肯定长得差强人意。”
“……”沉思了一下,夏翊安继续问:“七哥辞职后有什么动静?”
“没有。那一日瑞王把内府的宝物搬走了一大半,满载而归。数日前,他就把那些宝器都运回龙都了。这几日安王去过瑞王府两次,每次出来的时候都是气呼呼的。”
想了想,那人又说:“属下猜测曾经的那个谣言有几分的,若如此安王肯定不高兴吧。陛下为何不借力打力来离间他们的关系呢?如今御章不知下落,几位王爷虎视眈眈。若能挑动安王与宁王反目,瑞王、景王、康王就不得不选立场,如此是否可以居中取利?”
被他提醒,夏翊安沉吟良久才:“好主意。你安排人继续注意他们的行踪,尤其是十弟和五弟。还要盯着点十四。”
“是。”
“留神着安王府的动静,寻机我见一见十一。”
“明白。”
“关子寒什么态度?”
“驸马已经表示效忠陛下,但他希望陛下能把龙远鸣逐出朝堂,让他永远不要出现在公主眼前。还有,他觉得单明不合适留在八门禁卫军,但没有借口将他赶走。”
“好。关子寒很聪明。单明是个小角色。你去办一下,随便找个借口就行了。”
然后,夏翊安又吩咐了几句。两日后,言官在朝会上当庭弹劾单明好吃懒做,贪财好利,在当值的时候为了一百两黄金擅离职守为景王的侧妃去捉猫,不但玩忽职守,更有失体统。此言一出,在朝的群臣都有些哗然。可是当日之事众所周知,竟无处可以辩驳。夏翊衡心中暗骂,面上只得撇清,故作不知。见此,夏翊辕斟酌了一下没作声。夏翊胤正为哥哥辞职的事心中不快,无暇理会。既然无人维护,皇帝便顺势下旨革去了单明的职务,将他逐出八门禁卫军。散朝后,夏翊衡沉思了一会还是匆匆回府去了。在他身后,端王思忖着朝会上的各方反应,琢磨着什么。斓羽阁里,羽凝霜正在小书房里听九叶弹琴。看着一道残影在琴上飞舞,她有些咋舌又觉得十分得意。大抵古往今来还没什么人能教会一只猫弹琴的,只不过这猫是世间最聪明最独特的那一只。一面思忖着,琴音徐徐而散。“如何?”
回过神,羽凝霜立即鼓掌。没等说一句赞美的话,小书房外叩门声响起,一个声音传来。“霜儿!”
闻声一愣,羽凝霜忙起身开门。“殿下!”
“嗯。你在弹琴?你怎么不到花园去弹呢?”
先是一愣,继而一喜,羽凝霜眼珠一转就笑着问:“殿下觉得弹得好吗?”
“好啊。我在外面听了好一阵,直到琴声止息了才过来的。呵呵。你的琴一直都弹得很好的。”
九叶在一旁摆了一下尾,眼中掠过一丝自得。转眼发现九叶蹲在琴前,夏翊衡不由得就笑说:“呵呵。那猫也听琴呀?它真是挺聪明的,似乎真的会听音乐呢。”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听?”
夏翊衡看看九叶,突发奇想地问了一句。“喵!”
“哈哈。你也觉得好听吧。霜儿,看,这猫都觉得你的琴弹得好呢。”
发现它似乎在回答自己,夏翊衡觉得很有趣,转而又夸奖了羽凝霜一句。闻言,九叶摆了两下尾,似乎不满。羽凝霜在一旁看到,暗自无语。但不好给他解释就笑道:“多谢殿下夸奖。我们到外面去吧,你好久不来了。最近朝里没什么事吧?”
“事多了。今早单明被免职了,肯定是九哥派人干的,要不就是关子寒容不下单明。”
拉着羽凝霜往外走,夏翊衡把这些时日朝上的事给她说了一遍。听完,羽凝霜细问了一遍数月来朝局的变动,推敲了一会才问:“听说瑞王辞职了?”
“是啊。”
“殿下知道为何吗?”
“七哥说按照惯例本就是如此的,九哥早晚会把我们都逐出朝堂。既然如此不如先发制人,至少九哥还拿出了大批珍宝玉器,还算有收获。”
回想了一会,羽凝霜才说:“这么说也有理。按例除非皇帝挽留,否则皇子们在新皇登基后都会相继请辞返回封地的。那就是个自觉避嫌的意思。”
“是啊。如今九哥已经掌握了六部五司中的四个,阁台里支持他的人有三个,再加上中立的吏部和刑部,朝权已经掌握半数了。若非找不到御章,他早就对军权进行调整了。但我得知,入秋后的返京述职名单包括了五镇大军的半数将领。我猜测九哥会趁势对他们进行调动。”
“殿下协管兵部,述职的名单荣丰没跟你事先商议?”
“呵呵。一贯以来都是兵部尚书按例办差。述职的事是每年的例行,不好过多干预的。”
思忖半晌,羽凝霜微拢秀眉说:“如今看去,皇帝的防守十分慎密,一时间竟然没有破绽。这些日子,他对朝权的调整是步步为营,徐徐图之,十分沉得住气。但我猜测他未必真的那么耐心,或许会寻找机会分化你们,各个击破。”
“各个击破?”
“对啊。”
回答着,羽凝霜拉起夏翊衡去了书房。摆弄棋盘许久,她才说:“眼下无隙可乘,只有瑞王辞职这件事似乎有文章可做。殿下且等一等,看看皇帝调离单明后如何做下一步。”
想了想,夏翊衡点头。“殿下这些日子出入时多加小心,别单独进宫。但单明被免职也好,眼下形势混乱,他又是人家的眼中钉。一旦少了差事的羁绊,反倒能做些别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