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末刻,一阵喊杀声从行宫外传来。闻报,正在指挥攻打行宫的黎真大惊。“将军,有援军出现在我们身后猛攻。”
“什么来路?有多少人?”
“太黑了看不清,但不会太多。”
目光一沉,黎真恶狠狠地说:“调两千人过去围剿。立即加大对行宫的攻势,迟则生变。”
“是。”
很快,对行宫的攻势再次加强。高处的行宫里,李清永突然看到远处腾起的火光和嘈杂,大喜道:“太好了,你看那个方向,似乎是援军赶来。”
话音未落,眼前一闪。“小心。”
一把拽倒他险险躲过一只射来的箭,林子航大叫:“不能松懈,他们的攻势加强了。快,那边,堵住那个缺口。”
此行黎真带着五千人马,既然有备而来自然弓弩齐备。发现有援军赶来,心急之下便调来强弩加强了攻势,如此境况下,行宫承受的压力不但没有减轻反倒更重了。大殿里,夏翊衡听着外面的喊杀再也坐不住了。“陛下,您不能去。”
“放开。这个时候朕还能坐在这,任凭将士们在外面拼杀?”
“您不能去,万一……”“没有万一!朕是皇帝,绝不能不战而逃,更不会束手待毙。”
狠狠一跺脚,夏翊衡拔剑出鞘大步往外走去。“陛下!”
急了,谢亮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放手!”
君臣正僵持,就听得一声闷响。“什么声音?”
“是行宫后面。”
不等弄明白何事,林子航飞一般奔了回来。“陛下,有救兵。”
夏翊衡还没说话,只见几个人影从大殿左侧门奔入。看清他,夏翊衡一呆。“陛下快走!时间不多,我们立即突围。”
为首的正是龙远鸣。瞪着他,夏翊衡没有惊喜却突然问:“你怎么会来?霜儿呢?”
一怔,龙远鸣只得说:“她还在城里。”
“那她,她没事吧?”
“不知道。臣来的时候她……她临产了。”
夏翊衡猛地觉得呼吸一滞,不知是愤怒还是焦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吼道:“宫里是不是出事了?你为什么不留在城里,朕告诉过你照看她的!”
抓住他的手腕,龙远鸣毫不客气地回瞪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去了,她让我来救你!”
六个字掷地有声,夏翊衡的脸蓦地变得煞白,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松开手,他的唇有些抖,低声问:“她,那她……”看着他有些失神的眼,龙远鸣的心情有几分奇特,不知是高兴还是同情,顿了顿才说:“我留下程越保护她,或许不会有事的。”
在侧的几人看着他们对答都有些惊住了。怔住一瞬,林子航率先回过神来,暗叹一声忙说:“陛下不要担心,贵妃懂得医理,不会有事的。我们立即突围,只有打赢了贵妃母子才能真正平安。”
“对,对啊。快!你们几个照顾康王。”
被他提醒,同样有些吃惊的谢亮反应过来,一叠声地招呼众人起身。“走吧,陛下。”
甩甩头,夏翊衡深吸一口气勉强自己稳住神,匆匆跟着龙远鸣绕到行宫后殿,那里不知何时被炸出一个豁口。“这边!”
黑黢黢里,数百叛军倒了一地。一人带着人马正焦急地等候。“陛下受惊了。走这边,末将已经调开了一些人,他们不会发现。我们只有一刻。”
来不及问他是谁,夏翊衡在众人簇拥下仓促登上早已搭起的浮桥急速离去。龙远鸣走在最后。众人上桥后,他转头说:“景松,把火雷放在浮桥上。行宫里还有几百士兵,等他们全部上桥,你率部断后。记住,叛军一旦追上浮桥就用火箭引爆,拖延时间。”
“是。”
拍拍他的肩,“当心些。”
龙远鸣走后,那人回顾左右吩咐了一句。这人正是唐娟的丈夫,白龙军都尉刘景松。龙远鸣潜入行宫左近时看到的人就是他。当龙远鸣寻到他时,刘景松便果断地选择效忠皇帝。里应外合之下,龙远鸣才能趁着单明吸引叛军注意力的当口悄悄打开了行宫后面的一条生路。不多时,行宫里留守的士兵有序地踏上浮桥。刘景松率部断后。一刻后,一只烟火腾空而起。正带着人呐喊进攻的单明看到,立即与单云峰收拢队伍,逃去。未几,夏翊胤震惊地站起身来,一叠声地吼道:“快追!”
追赶的士兵紧跟着踏上浮桥。刚走过一半,火光腾空而起。巨响震彻四方,烟尘四起间惨叫声一片。浮桥被炸断,叛军死的死,落水的落水。等到黎真派人登舟追赶时,龙远鸣众人已经护着夏翊衡逃出龙湖,抵达了小李镇。小李镇内一间简陋的院子里,疲于奔命了数日的众人东倒西歪。看过夏翊辕的伤,龙远鸣用白胶给他敷上后端详了他的脸片刻还是拿出一粒青乌丸。看到那粒药,夏翊衡不由得想起了什么,忙问:“十四怎么样?”
“伤得很重,那一剑入体太深,不但失血过多又拖得久了。是谁下的手?”
夏翊衡叹了一声。“关子寒。”
“他?”
暂时顾不得体统了,夏翊衡疲惫地坐倒在台阶上说:“那一日是十四替朕挡了一剑。关子寒恨你入骨,连带着恨死了公主姐姐,还有朕和十四。可你如果当年没拒婚,他不会变成这样的。”
握了握拳,龙远鸣才说:“他想做驸马,与我何干?”
看了他一眼,夏翊衡说:“因为你不成亲,公主姐姐就总是怀有希望。反正你责无旁贷。”
看看夏翊辕逐渐变灰的脸,龙远鸣闷声问:“如今局势不妙,陛下可有对策?”
“你是大将军,朕问你。”
“臣被免职了。”
“你被免职了还自称臣?”
哑然,龙远鸣更加憋闷,只得说:“草民……”“少来这套假惺惺。你官复原职了。平乱成功朕让你做大将军,与东阳钺平起平坐。”
他不出声。“锦青说你喜欢丽兔,到时朕把草坡送给你。”
夏翊衡又说。微惊,龙远鸣不由得问:“安王妃?”
“是啊。哎!直到此刻朕才知道,霜儿中毒肯定是她干的,要不就是皇后。朕一直以为她是霜儿的姐妹,只会维护她,不曾想……或许宫里的那些怪事都是她干的,或者是她跟皇后串通干的。”
看了他半晌,龙远鸣突然问:“陛下是说,安王妃知道安王谋反,还帮他?”
“看来是的。那时她去探望霜儿,回来跟朕说霜儿还在生气,没过几日霜儿就坠崖了。”
皱眉,龙远鸣又问:“那一日陛下突然召臣说公主改嫁,之后因为同情关子寒就让他入职兵部并负责推进兵制革新?”
“对啊。”
“安王协管吏部?”
“嗯。”
“不久前按例调整了各军主将?”
想到了什么,夏翊衡顿了顿才点头。倒吸一口冷气,龙远鸣抚额半晌才说:“陛下,安王布局长远,关子寒既然为他所用……或许东南、东北诸军都已经背叛。西镇、北镇、西南距离遥远,只要封锁驰道一时间必定鞭长莫及。加之调兵需要旨意……”被他提醒,夏翊衡没出声。不等君臣继续商讨前路,单明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陛下,叛军集结数万,正在沿路搜查龙湖左近的每一个村庄。”
“数万?”
“对。赤风军主帅被暗算身死,副帅左江带着本部人马抗命,在龙都附近被围剿……八万对二万,左江寡不敌众,全军覆没。”
“……”看了看夏翊衡,龙远鸣沉思了一下才问:“雪鹰军呢?”
“雪鹰军只有五万,驻军在东南的岳州,没有船,驰道又被封锁,即便赶来也是叛军以逸待劳。”
想了想,单明又说:“如今整个龙洲皆被围困,即便突围也必须想好往何处,否则只是自投罗网。”
恨恨地一捶石板,夏翊衡懒得理会手上嗑出的血,额上青筋跳了好一会才问:“远鸣,有没有路能够突围往南退?”
“有图吗?”
“在这。”
细看舆图半晌,龙远鸣目露凝重。“走陆路难逃围追堵截。我们只剩下不到三千人,战力完好的不足一半,弓弩和箭矢都不足……必须设法从水路突围。”
“赤风军本就是水军,走水路更不妥。再说了,我们没有船。”
龙远鸣看看单明,沉默。这时林子航匆匆进来了。“陛下,叛军距离这里只有不足三十里了。我们先撤吧?”
“撤往何处?”
“这……”“龙湖选得好。这里一望无际都是水,正是赤风军驰骋之地。四周没有遮蔽,毫无良好的地利可以迂回,只要封锁驰道,便等于瓮中捉鳖。该死!是谁如此厉害,竟选了个绝地!”
瞪着林子航半晌,龙远鸣暂时忘记了君臣之礼,狠狠一捶地面,咒骂。没人说话。夏翊衡盯着那张图,想着龙远鸣的话,心惊不已。发怔半晌,龙远鸣腾地站起身来说:“不能坐以待毙。子航,我们还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