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一片喊杀声中,另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皇宫的一处角门离开,七弯八拐后驶入了康王府的小侧门。康王府里,容太妃和秦雪蓉正脸色苍白地站着,难掩担忧。几个赶来的御医正急得额头冒汗。原来,夏翊辕被单明救回后一直流血不止,想尽办法也未能止血。正无计可施时,门外的侍从突然跪倒行礼。不等容太妃和秦雪蓉看清楚,一个素衣女子走进来,身后的高元提着药箱,正是羽凝霜。“贵妃!”
来不及客套,羽凝霜问:“康王的伤怎么样?”
“啊,王爷他流血不止。”
“快带我去。”
屋内,夏翊辕躺着,气若游丝。两道极深的刀伤横贯在他的前胸,左肋下还有一道很深的刀口。丝丝艳红的血正缓缓往外冒,浸透了敷着的药布。急急赶到榻前诊脉片刻,羽凝霜目露凝重。但此刻不及细思,她赶忙取了金针,手起针落。数针后,夏翊辕的伤口逐渐不流血了。见有效,守在一旁的秦雪蓉顿时松了口气,几个御医无不稍微放松又暗自咋舌,但想起羽凝霜曾供职于医官署外院,释然。不理睬众人,羽凝霜再次诊脉,随之细看夏翊辕隐约发红的面色,再端详伤口,沉思半晌才小心地把一根针扎在伤口上。片刻后拔起一看,一闻。血腥气里夹杂着极淡的焦味。心头再惊,她伸出一只手指轻按伤口,感觉着指下似乎稍微有些发烫的伤口,微微咬唇。定了定神,她才打开药箱取了一把极薄的短刃轻轻切开伤口,轻轻一拨。入目只见伤口下一片淡淡焦黑,皮肉竟有几分干涸的卷缩。血腥味与焦味混杂,空中似乎突然多了一股热流。同时感觉到了某种不详,在屋内的人都有些不安的看看羽凝霜,再看看几乎要死去的夏翊辕,无不轻微打了个寒颤。强压住心里的担忧和惊惧,秦雪蓉咬紧唇没发出一丝惊叫。瞪着伤口片刻,羽凝霜终于回过神来,轻轻将伤口复原,再次扎下几只金针才回头问:“林子航呢?”
“在外面。”
见她起身欲走,秦雪蓉忙问:“贵妃,王爷他?”
勉强笑了一下,羽凝霜轻声安慰说:“暂时无碍。我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派人好好守着。”
“啊,可……”“不及说了,府里要加强戒备。照顾好公主。”
羽凝霜走出去,未几,她带着林子航离开康王府。就在这时,一大群气势汹汹的金龙卫逐个叩开了街市上每一个店铺的大门,随之闯入,嚷嚷着捉拿刺客。此时未到卯时,这一闹真是鸡飞狗跳,喧哗声叫嚷声震天。混乱中,羽凝霜进了璇玑坊。店中左偏院,上次交易的中年人好整以暇地问:“贵妃深夜来此可有事?”
“康王被幻花膏的火毒所伤,那种毒我解不了,你们拿走了最后三株风露花去研究,不知可有解毒之法?”
眼里闪过一丝惊奇,那人就问:“康王?”
“是的。他被刺客所伤,伤口……”听完羽凝霜把夏翊辕的伤细述一遍,中年人挑眉说:“风露花之毒抹在刀剑上是无效的,所以那不是刀剑之伤。因为脏腑肌理早已受损,再受伤时生机又大幅损耗才会如此流血不止。”
想了想,他又说:“出现这种状况,说明花毒入体至少一个月了。因为肌肤脏腑被侵蚀损伤又不能痊愈,这些日子他该偶尔会觉得身上发烫或者不适的。”
心惊不已,羽凝霜忙问:“那,那你们有药吗?”
她的声音有些许抖。“中毒七日之内有种药可以试试,至少有七成把握。”
闻言,羽凝霜呆住了。她的脸微微煞白,美目不由自主地瞪得很大,心中有些慌乱更夹杂着哀伤。见她似乎泫然欲泣,那人笑了笑又说:“但康王运气不错,我恰好得到一种稀罕的宝物可以救他。”
又一呆,羽凝霜回过神来,顿时振奋。“太好了。那你……你要多少钱?”
不答,他只是问:“贵妃为何如此关心康王?”
没想到他这么问,羽凝霜哑然,复一想才认真地回答:“即便素昧平生,遇见病患苦难者若有能力救之都不该袖手,何况是康王?”
“能有些仁者之心,难得。但我记得贵妃是研习毒术的。”
“生死之道彼此为用,互相转化,并非单一而论医术毒术。先生高明,不知以为如何?”
那人鼓掌笑道:“有趣!你们的传承独辟蹊径,以医毒互变窥生死门径,高明!”
再次无语,羽凝霜只得说:“先生若要论道,尽可改日。可是康王的伤不能拖。眼下我只是以七针之术封住了他的几处窍穴,若无对症的解药,至多拖延到辰时。”
微微一笑,那人拿出一只玉瓶。“还剩半勺,足够救他了。配合三味药,再辅以九针之术。”
听到他的话羽凝霜又吃了一惊,但想起夏翊锦和虞川复又释然,接过玉瓶,思忖了一下她追问:“三味药十分寻常,运用九针之术……他受得了吗?”
“贵妃知道雪桃浆吗?”
“啊!”
“雪桃浆是凡世间不可得的珍宝,至寒凝聚。世间一切热毒火毒的焚烧灼伤皆可药到病除,更有去腐生肌的奇效。可康王的武艺太差,身体比较弱,辅以三味药并九针之术才能缓和雪桃浆的霸道,否则他拔除火毒后会被冻死的。此物堪称无价,就不收钱了。”
惊讶地看了他一会,羽凝霜才慎重道谢:“多谢先生援手。”
“这是别人送的,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贵妃在济西镇险些被烧死,当时服的也是雪桃浆,但那是用药调和过的。”
再次怔住,但此刻无暇细思,羽凝霜又一次道了谢才离去。她走后,店前依旧喧哗。一个白衣人从一个小门里转出问:“你给她一粒九寒丹就能药到病除,为何如此麻烦?”
“九寒丹刚配好,数量不多。”
“以雪桃浆为引,辅以九种至寒之物配药有什么难的。寒潭附近有很多奇寒的药材。你故意为难她为何?”
耸肩,他回答:“让她多花些力气搭救康王。要不是因为他帮着她还有皇帝,他们害他为何?外面正闹得欢,你不出去看热闹?”
“我感兴趣的是谁给康王下的毒?”
“那要看他吃过什么。否则,单凭仅存的幻花膏不可能让康王无形无迹地着了道。”
“哦。她会追查吗?”
“问题是未必查得到。但你现在该出去凑个热闹,活动一下筋骨。”
今夜,城里各处冒出不少黑衣人四下乱窜,八门禁卫军被吸引四处追缉,疲于奔命。不多时,几个黑衣人从璇玑坊左侧颇远处的一个小巷道溜出来,观察一番便跟上了几个逃窜的黑衣人。城中鼎沸之时,羽凝霜七弯八拐地借助喧嚣的遮掩回到了康王府。这时,夏翊辕原本不再流血的伤口再次渗血。看到这一幕,秦雪蓉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妙,正急得在屋里打转,羽凝霜匆匆进来。无暇解释,羽凝霜交代林子航守好屋外便打开那只玉瓶,凝神取针,着手施救……半日后,夏翊辕脸上泛起的隐隐红色逐渐褪去,血彻底止住,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再一看,他的伤口下原本有些干涸发黑的皮肉已经结了一层痂,触手不再发烫,皮肤的颜色也恢复过来。松了口气,羽凝霜收针后瞑目半晌才睁眼,感觉了一下自己心下诧异。怪事!九针之术对心力体力的消耗很大,以往练习都觉得累。怎么……我为何丝毫不觉得累?我几时变得这么强壮了?发怔间,她不由得抓住自己的手腕感觉了一下,再次疑惑地晃晃头。但发现自己比以前强壮总是好事,琢磨着无解便搁置了疑惑。羽凝霜走出屋子时,秦雪蓉已经在外等了几个时辰。“贵妃,王爷他……”“他没事了。放心。”
心头一松,秦雪蓉几乎站不住,幸好被身旁的侍女扶住。稳了稳神她才忙不迭地道谢:“拜谢贵妃。”
“不用的。只是……”沉思了一下,羽凝霜示意左右退下才问:“康王在此之前中过毒才会造成流血不止的。你可知道他之前吃过什么东西吗?那种比较奇特的东西。”
再次一惊,秦雪蓉咬了咬唇低头想了很久才说:“这些日子王爷没有出去饮宴,除了上朝,在御书房或者衙门,他都在府里。日常的饮食都是常例。将近入夏了,他这些日子已经不再服用药膳,更不曾进补的。难道是府里有人,有人……”“先别瞎猜。他没事了,我要回宫去。你好好照看他,一应药物都要由妥当的人来做,在找到谋害之人以前,一切都要小心在意。”
见她神色慎重,秦雪蓉一凛,赶忙点头。“等他醒来,你问问他大约一个月前有否在外面吃过什么新奇的东西。”
随即,羽凝霜再次叮咛数语才留下药方,吩咐三名御医跟随照看才往宫里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