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宫里,夏翊衡正脸色阴沉地坐着,谢亮、龙远鸣在侧。昨夜刑部突然失火,单明便知道不妙,一面组织扑救,一面闯入牢中寻人却发现萧家兄妹与龙远浩都不见了。灭了火才发现,夜间当值的三名狱官死了两个,一个失踪。当值的二十二名狱卒中六人失踪,其余的死难,公服和腰牌不翼而飞。寻遍府衙四周,毫无线索和痕迹。一怒之下,单明匆匆赶往萧府取走萧藜藜的一只丝帕,旋即点燃线香,跟着蚯蚓追踪出了西北门到城外才赶上一辆马车,彼时龙远浩正与数人厮杀。单明赶上,合力厮杀片刻龙远浩竟在激战中突然倒地,幸得单明救护才幸免于难。驾车的人不敌逃去,单明挂念着龙远浩三人不敢穷追只得带着他们折返明都。萧景之兄妹只是中了厉害的迷药,龙远浩却不知何故昏迷不醒,救治数个时辰,尚不知道结果。更让人意外的是,昨夜刺杀夏翊辕姐弟的死士中有一人是大将军府的护卫。袭击羽凝霜的马车反被暗器击杀的三名黑衣人身上有大将军的腰牌。把单明送回来的奏报传阅一遍,三人都不说话,气氛沉闷。沉默间,林子航走进来。“陛下,康王已经无碍了,但贵妃说康王被幻花膏之毒所害才导致伤口流血不止,怀疑昨晚城里的乱局与乔隐有关系。”
“幻花膏?”
三个字把三人都吓了一跳。龙远鸣蓦地想起昔日的鏊方,垂眸掩去眼中的凌厉。“对。昨夜金龙卫还发现不少黑衣人出没在各处,不辨身份,不知敌友,臣建议全城盘查,至少要对昨日的纷乱有所举动以此震慑暗中为害者。”
林子航把自己一夜间的所见所闻禀报一遍。压住心头的恼怒,夏翊衡思忖片刻才说:“单明和卢刚还在查线索。且等等再说。你立即派人去看看龙远浩他们三个到底如何,若不行就告诉贵妃去看一看。”
将近日落,卢刚和单明返回宫中复命。不久,萧景之兄妹相继醒来,又等了半个时辰龙远浩才醒来。听完昨夜牢中的情形,景元宫里无人作声。昨夜丑时三刻,一名狱官带着几名狱卒进了大牢巡视,接着龙远浩就闻到淡淡的涩味。他见机得快,立即屏息假装昏倒。一阵声响后,牢门开了却四下无人。龙远浩悄然起身往外查探,只见几个狱卒倒地,萧氏兄妹不知去向。大惊之下,他随手摔了牢中灯盏,点燃稻草后便往外赶,一路顺利无人阻拦。出得大牢他紧追着出了城才赶上那辆马车。可黑衣人悍勇,缠斗多时竟无法建功,幸得单明赶来。奇怪的是,后来他突然觉得头晕,旋即丹田刺痛便失去了知觉。萧家兄妹昨晚各自在牢中喝了碗水就睡着了,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听完三人各自的陈述,夏翊衡想了想才问刑部尚书卢刚:“你觉得此案到底是什么回事?”
沉吟着,卢刚回答:“陛下,臣觉得此案该从公主告御状说起。但有些话或许有僭越之嫌,臣却不敢不奏。”
“说吧。恕你无罪。”
“那一日公主当街召见萧藜藜,萧藜藜口齿伶俐或许言辞上冲撞了公主。但萧藜藜只是医女,公主为此告御状其实不必,可她却这么做了。接着,公主亲自带着差役去萧府拿人……奇怪的是,龙副统领竟提前得到消息去了萧府,于是彼此起了冲突。既然闹得沸沸扬扬,必定有人告知萧太医,结果萧氏兄妹与龙副统领一起被带回了刑部。随即便是按例询问,记录口供。”
停顿了一下,卢刚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龙远鸣才继续说:“原本这只是一桩口舌之争。起初,臣以为公主此举不过是不满大将军的回避泄愤而已,但之后便发生了刺案。康王必定会保护自己的姐姐……若单统领不曾赶得及,康王必定遇害,公主却……或许只是受点伤。”
听出了什么,夏翊衡微微拢眉。“再之后,刑部大牢发生变故,萧氏兄妹失踪,暗中的人却没有劫走龙副统领。如果下毒谋害康王的人与刺客是同一伙,劫走萧家兄妹的目的该是阻止他们救康王,加之贵妃出宫为康王诊治被袭击。看证据,大将军的嫌疑最大。”
“奇怪的是,大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让人费解。”
卢刚提出了质疑。“远鸣,你自己说呢?”
龙远鸣淡淡回答:“陛下,昨晚臣一直在府里,不曾出门。康王遇刺的事直到陛下宣召臣才知道的。至于那个护卫……”回想了一会他才说:“臣回京时府里已经有十名侍从,负责修剪花木、洒扫庭院,看守府门。工部的人告诉是陛下赐予的,臣没有深究。死去的那个是府门的守卫,但昨晚他没当值。其余的几个臣不认识,腰牌……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他们身上。”
“大将军昨夜在府里……可有人证?”
“起初是程越在。亥时过后……”顿了顿他才说:“贵妃的猫在臣的书房里吃东西,直到陛下宣召它才走的。可是猫不会说话,没法作证。”
众人皆一愣。只有夏翊衡惊奇地问:“九叶跑去你府里吃东西?”
“是的。以前它不时找臣的麻烦,打架什么的。日子久了臣给它吃东西就不闹了。”
“武宁,昨晚你见到九叶回来吗?”
“陛下,那猫……神出鬼没,奴才昨晚没看见它。”
见夏翊衡对猫的行踪感兴趣,谢亮觉得有些好笑就提醒说:“陛下,猫肯定不能做证的。但臣认为大将军没必要做那些事,只是证据方面得有个说法。”
不等夏翊衡说话,林子航蓦地抬头喝道:“谁!”
众人都一愣,却听得一声猫叫。下一瞬,黑影优雅地落在夏翊衡的御案上,丢下一片带血的衣襟。直到九叶消失在梁上,众人才回过神。除了丞相谢亮,在场的人都见惯那只猫,松了口气林子航就说:“可惜猫不会说话,若会……或许能给大将军做个证。”
夏翊衡却端详着那衣襟说:“子航,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轮流研究了一下那片衣襟,单明琢磨着就说:“陛下,这是撕下来的衣襟,没准跟刺客有关系。臣请旨追查。”
“好。你协同卢刚一起详查,子航,你协助。远鸣,这几日你留在府里,哪里都别去,查清再说。”
君臣继续商议数语,众人退出,只有龙远鸣留了下来。觉得他有话要说,夏翊衡遣退左右才问:“有事?”
“臣觉得今次的事透着蹊跷,看似是因为公主发脾气……但或许不是。关键点是幻花膏之毒。”
“怎么说?”
斟酌了一下,龙远鸣把自己昔日夜探鏊方大营的所见说了,只略去了九叶同去的事。末了说:“臣追赶关子寒时俘获的残兵招供,安王和关子寒都不知道乔隐有如此歹毒的手段,直到明都城里有人不幸,安王曾派人去抓乔隐意欲撇清自己,可他已经托辞到明都游玩,不知所踪。臣推测,乔隐逃离时必定带着仅存的幻花膏。”
“但乔隐欲要继续报复该谋害两位乔大人才对,他谋害康王是为何?”
龙远鸣提出疑问。“你是说十四早就中毒,暗中的人安排刺案是为了……遮盖他中毒的事实?”
“臣觉得有可能。”
“他们杀十四为何?”
顿了顿,龙远鸣才说:“或许因为……他总是帮着陛下。”
夏翊衡骤然凝眸,沉吟片刻才问:“你是说他们的目标是朕?”
“陛下身系家国。若暗中的人图谋巨大,棋局的关键自然在陛下身上。康王因为屡屡挡了他们的路才被人暗算。陛下细想,如果康王今晚遇刺罹难,谁会注意到他之前中的毒?如此,他的不幸就有文章可做了。责任可以推给臣,推给单明,甚至推给陛下。因为若是,若是陛下下旨满足公主的心愿,她不会闹,康王就不会不幸……”总觉得他这话有几分不对,夏翊衡低头想了一会,蓦地拍案训斥:“朕不就是照顾你的感受吗?晋阳闹事都是因为你,你才是罪魁,你却把责任推给朕。龙远鸣,你太无法无天了,你怎么说话的?”
“臣说实话。”
“实话!哼!朕还没跟你计较。上次在龙都你是怎么借题发挥的?即便是演戏也不能如此口无遮拦。”
听到“演戏”,龙远鸣一愣。“没话说了吧?要不是朕维护你,你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婚公主?藐视皇族,目中君上的罪名你担得起吗?”
见他不出声,夏翊衡自觉占了上风,顿时洋洋得意地继续教训。任凭他责备了几句,龙远鸣盯着地面想了一会突然说:“陛下……从公主告状到萧府争吵再到,再到遇刺……会不会原本只是演一场戏?”
“演戏!”
这回轮到夏翊衡目瞪口呆了。“可能的。”
“难道十四被刺杀也是演戏?他跟他姐姐串通?不可能的,十四才不会干这种事呢。”
龙远鸣皱眉。不等他想清楚,武宁在外启奏:“陛下,贵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