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县，枭匪院落
第二日，孟余亭一个人去县城闲逛了一圈，在一家面馆用了午饭后，又去了赌场转了转，赢了几两碎银子就出来了。
之后，看着日色西移，暮色渐起，觉得也没什么好逛的，便回了。
才一进院落，忽然便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孟余亭顿时一怔，问守门的喽啰道：“怎么回事？”
守门喽啰一脸淫荡的坏笑：“大当家这回不是从县城那家妓院带了两个小粉头回来吗。这小绿柳呢，这几日被大当家调教得服服帖帖的。这不还有一个小粉头小金玉嘛……大当家今儿起得晚，用了晚午饭，又喝了点酒，方才醉醺醺回房的时候……正好在假山后面跟她撞了个正着……大当家也不知怎么地来了性子，便把她拉进了房里泻火……如今，大当家正在里头享用她呢……”
孟余亭想了起来。那个叫小金玉的，不就是大当家送进他房间那个小粉头。
那晚他扔了一条被子给她，让她睡在椅子上。结果，她便乖巧听话地睡在椅子上。那姿势一动不动地保持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日，他一翻身起床，她便醒了，战战兢兢地抱着被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孟余亭当她不存在，自顾自地提了炉子上的水壶，往木脸盆里倒开水。
她虽然因为害怕有些畏畏缩缩，但眼力劲倒是不错，见状便一声不吭地走过来，从一旁的木桶里勺了半勺凉水给他把木盆里的热水兑温热均匀了。
孟余亭掬了水便往脸上扑，大手大脚地开始洗脸。
她又手脚伶俐地拿起了木架上的毛巾，浸湿，拧干后，怯怯地递给了他。
孟余亭接过，擦着脸道：“你打哪儿来就打哪儿回。我这里用不着你。”
她听了这话，“扑通”一声便给孟余亭跪下了，泪珠子便大颗大颗地从眼睛里滚落了下来：“三当家，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求您收了我吧。我给您暖被，给您端水洗脚……反正三当家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三当家收下我。不然的话，我回去了，妈妈可是不会轻饶我的。”
孟余亭把毛巾往木盆里一掷：“你叫什么名字？”
“回三当家的话，妈妈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小金玉。”
孟余亭道：“我去跟大当家说一声。让你妈妈别为难你。”
闻言，小金玉泪掉得更凶了，哭成了个泪人儿：“求三当家收下我。求三当家收下我。但凡是回了那个吃人的地方，妈妈见我留不住客人，不被客人喜欢，她的鞭子就直接抽上来了……打骂不给饭吃，饿几顿是寻常的事……若不是我还小，她要将我卖个好价钱……恐怕被这厉害十倍百倍的整治手段都用上了……”
这小金玉瞧着过不十二三岁的样子，正是嫩柳抽条，杏蕊初绽之际。若不是身世可怜，哪会成为妓女呢？！孟余亭虽然可怜她，可是如今这世道这样子可怜的人太多了，他哪能一个一个地可怜过来。再说了，他自己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自个儿都护不住自个儿。他不能留她，哪怕留了她只是做个洗脚丫头，时日一长，也会成了他的累赘。
孟余亭叹了口气：“不是我不肯收下你。是我不能收下你。你打哪儿来便回哪儿去吧。”
说完，孟余亭便出了卧室而去。
结果，到了院子，依稀还听见小金玉“嘤嘤”的哭泣声。
孟余亭实在是无法收留她，眼不见心不烦，索性出了屋子，去了县城逛一圈。
但没想到这才不过了大半日，便落到了大当家黑龙手里。
不多时，又是几声惨叫声传来。
守门喽啰摇头叹道：“这小金玉瞧着是远远不如小绿柳……那小绿柳伺候大当家的时候，那叫床声可是又骚又诱人，勾得我们外头的几个兄弟们心都发痒了……你听听，这小金玉叫得跟嚎丧似的……我瞧着啊，大当家明日就要把她扔回妓院……”
孟余亭想着小金玉那平瘦的小身板，想着大当家黑龙那高大魁梧的身型。他不好说什么，也不便说什么，便不作声地拔腿，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可就算是进了房间，小金玉的惨叫声还是时不时得传来。
往日里，大当家怎么折腾粉头，孟余亭从来是不去多关注一分的。有道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可这个小金玉在他屋里的椅子上睡了一夜，懂事听话又怯生生的模样，令孟余亭不止一次地想起了自己的小妹孟梅香。那年他被陆家陷害，被官府通缉，妹子孟梅香也正是与这小金玉一般的年龄。
小金玉又在他面前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因这一点浅薄的缘份，所以现今一听到小金玉凄厉的尖叫声，孟余亭实在是觉得难受。
最后，孟余亭出了屋子，来到了门口一排的小矮屋前。
只听得其中一间屋子特别的热闹：“长幺九点，加上至尊宝，通吃！”
“妈的，天牌一对竟然遇到至尊宝……这样的好牌居然也被吃掉了！奶奶的！我这也太倒霉了吧……”
“麻子，你的手是不是昨晚碰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看多半是……昨天不是去了老相好那里……”
众人一阵嬉闹喧哗之声。
孟余亭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众人皆是一惊，屋内顿时静了下来：“三当家……”
二当家也在其中，见了孟余亭，笑道：“哎吆，老三，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啊？”
孟余亭笑道：“这不实在是无聊，听见兄弟们在这里乐呵，就进来瞧一瞧。”
其中一个喽啰忙起身道：“三当家，您这边坐。这边坐。”
孟余亭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那坐庄的喽啰便把牌九推到孟余亭的面前：“三当家在，这个庄啊，肯定是由三当家来坐……牌嘛，肯定是三当家来推喽……”
孟余亭也不推脱，开始切牌。等众人都在上门，天门，下门都下了注后，他方开始掷骰子。
……
“通吃！”
“奶奶的，这一副牌真邪门！天一对，地一对，仁牌一对，都撞在一起了……”
“三当家的，你再这样通杀下去，大伙都被搜刮一空了，要当裤腰带了啊……”
……
这样一直玩到了二更时分，孟余亭与二当家一起从牌桌上起了身。他把银子往牌桌中央一推：“大伙都分了吧。我就图个热闹……”
大伙本来都赌得输红了眼，一听都高兴坏了，连声道谢：“谢谢三当家。谢谢三当家。”
屋里子的人继续玩牌九。
孟余亭则与二当家出了门。
孟余亭边走边压低了声音道：“嘉兴城盛家的信今日可送出了？”
二当家点了点头：“送了。跟前两次一样。派去送信的人趁着夜深会把信搁他们大门口。”
孟余亭：“辛苦二哥了。若不是我前日没把事情办妥……”
二当家笑：“老三，你与二哥我也太客气见外了。咱们都是给大当家办事。反正大当家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做。”
“是是是。”
谁知两人进了院子，只见院子中央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被铺盖蒙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孟余亭问看守的喽啰道：“是谁躺在哪里？”
夜黑人静，看门喽啰压低了声音道：“回二当家三当家的话，就是那个粉头小金玉……因没把大当家伺候痛快，所以方才被大当家叫人从屋子里头拖了出来，赤身裸体、昏迷不醒地扔在了这里……小绿柳见了，急哄哄地从后头抱了条被子跟了出来，用被子把她上下裹了裹……还没裹好，小绿柳便被大当家叫了进去侍候了，到现在没出来……”八壹中文網
大当家屋里头的响动颇大，显然大当家正是得趣的时候，看来一时半会地停不了。
再说了，就算里头停歇了，小绿柳敢不敢出来救人也是另外一回事情。
“可这天寒地冻的……在这里扔上一夜，不是要……”孟余亭说了一半，便被二当家拉了拉，他遂止住了口。
看门喽啰看了一眼大当家的屋子，而后轻声道：“三当家，是大当家叫人扔在这里的……连她的姐妹小绿柳都只抱了一条被子出来给她裹着，不敢多事……我们哪敢动啊……”
这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虽然往日里孟余亭手上沾了不少鲜血，可是他看着这个小金玉就觉得像是自己的妹子孟梅香。若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今晚在这里冻死……孟余亭实在是于心不忍。
孟余亭想了又想，想了再想，在二当家一再“劝他不要多事”的眼神里头，弯下腰连被子带人，一把抱起了小金玉，而后进了自己的屋子，把她搁在了自己的床上。
二当家跟着他进来，见状便叹了口气，道：“老三，你今晚自己想好说词，明天怎么跟大当家说这件事情。”
孟余亭点了点头：“二哥放心。我自有说词。”
二当家拍了拍他的肩头，而后出去了。
嘉兴城，盛家
这日一早，门房打开门，瞧见了大门口处有人又搁一封信。
他因得了大少奶奶沈如锦的吩咐，所以拿起信，拔腿便往后院跑：“大少奶奶，大门口又有一封信了……”
这几天来，沈如锦日日早起，等得便是枭匪的这封来信。
她从门房手里接过，抽出里头的信纸一看，果然又是枭匪要求交赎金的线路。这回依然是指定三爷盛斯文。
可这十来日，盛家翻遍了嘉兴城，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三爷。如今依然没有三爷盛斯文的消息。
听婆婆盛夫人说三爷往日里也是这般地不着家，老爷管了也没有用，后来便听之任之了。
反正上回她已经送过赎金了，也不怕这一回了。
于是，她拿了信到了婆婆盛夫人的院落。
盛夫人见了信，吊在嗓门口的那颗心稍稍落下了一些，道：“好，枭匪同意这回一边交钱一边交人就好。”
又说：“如锦，这回枭匪们还是指定你三叔。可是你三叔他这几日真是的……简直跟土遁了似的。找了这么些天了，就是不见他人影……我心里头都在担心他出事了呢？！”
“如锦，反正这回你绝对是不能再去送赎金了。你二叔今儿情况还行，就让他去……你一个妇道人家去见枭匪，娘的心里头啊，总是担心害怕的紧……”
沈如锦心道：二叔怎么可能会去送赎金。
但面上，她还是应了下来：“是。娘。二叔能去送赎金。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说话间，盛夫人遣去唤了二爷盛斯良的丫头回来了。
丫头回来禀报说二爷又高热昏迷了。
沈如锦心道：看吧。看吧。二房又开始演大戏了。
盛夫人顿时又愁眉锁眼了：“这……这……”
沈如锦宽慰盛夫人道：“娘，你放心。还有我。反正我已经送过一回了。没事的。”
“如锦，要是没有你的话，娘可怎么办啊？！”
“娘，没事的。我会把爹救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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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小时候外公玩牌九的时候，我在边上看，看着看着就学会了。想不到今天会用到。真的是好神奇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