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恩见周蕊玉蒙着脸竟把他认了出来,心里头也是极为惊讶的。
只是他被周蕊玉不想嫁他,逃婚一事气得冲昏了头脑,加上大吃飞醋,所以也没去多想。
这日,他对着周蕊玉说了一番威胁加宣誓的话语:周蕊玉,我告诉你:你是我邵明恩的女人。娶你我邵明恩是娶定了。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除非我邵明恩死了,否则你就别想离开我邵明恩半步!
邵明恩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素来寡言少语。可对着周蕊玉,他话从来都不少。只是邵明恩自己都没发觉这一点。
“敢逃婚?你也不想想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头这么乱,你一个人出来,也不怕被人拐卖了去?!”
“喏……就昨儿我带你去的妓院,你以为里头的那些个妓女,还有这上海滩上的娼妓们……都是怎么来的……许多都是被拐卖了的……好多帮派,小瘪三都是靠这个混饭吃的……你知不知道?”
“一旦被这些人给拐了,你哪还有活路……”
“你也不想想后果……便这么出来了……若不是那日我看到了船票,提前一日坐船来了上海,在轮船码头候着你……就你在码头东张西望的模样,恐怕就一眼被人盯上了……那些小瘪三的眼睛就跟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似的,一瞧就知道你是孤身一人来的上海……不拐你,拐谁去……”
周蕊玉买轮船票的那日,他去了周家,发觉了她穿了粗布衣衫和其他种种不对劲之处,对那掉在地上的粉色荷包起了疑心,后来趁周蕊玉睡去的时候从地上捡起了荷包翻看,看到了那去上海的火轮船票,方知周蕊玉准备离家出走。
邵明恩看到那张船票,便气得胃疼肝疼。他当时便欲把周蕊玉从床上叫醒,好好地询问一番。可转念一想,这人啊,若是存了要走的心思,是怎么拦也拦不住的。他拦了这一回,但能拦得住以后吗?!
既然周蕊玉要走,那就让她走。然后叫她好好吃些苦头。从此以后,绝了想离家出走的念头。
这也是为什么邵明恩会设下这个局的原因之一。
倘若不是这个无意中发现了周蕊玉买了的那张船票,指不定周蕊玉她真的傻傻地会落入那些人手里。
就算这些人到时候发现她是一位富家小姐,可落了那些人手里,她又长得这般好看,什么事情不会发生?!
邵明恩越想越气恼,但同时也越想越后怕了起来。
他狠狠地说了周蕊玉一顿。
可是周蕊玉没有半点反应。
邵明恩说得口干舌燥,见周蕊玉没反应,便上前一看。
这一看,不觉怔住了。
原来周蕊玉不知何时合上眼,竟然已经睡着了。
此时正好梦正酣。
周蕊玉逃婚前数日,因心里头忐忑不安,总是不能好好入眠。一到了上海,便落入了邵明恩精心布置好的圈套,被他掳了来。
掳来后,周蕊玉以为自己不知落入了什么人手中,着实受了一番大惊吓,又被邵明恩翻来覆去地好生欺负了两顿,体力和精神早就不支了。
昨儿夜里还被他扛去了妓院,又再度惊吓了一夜。
周蕊玉整个人本已经疲倦到了极限。
如今,她识破了是邵明恩后,虽然恼怒,又伤心自己白白地逃婚了一场,可却是知道自己没有大危险了,自己最担忧害怕的事情(比如被人骗,别人拐卖去妓院等)是不会发生了。周蕊玉整个人便骤然松懈了下来。
这一松懈,所有的疲累如潮水便的涌了上来。
她躺下,一侧身便沉沉入睡了。
邵明恩见她双眸轻阖,睫毛纤长卷翘,侧脸线条精致好看极了。他一直怔怔瞧着,也不知瞧了多久,缓缓地俯下身,在她的唇上落下了一吻。
可吻是不够的。
加上邵明恩心里头还在气恼她逃婚,便泄愤似的恶狠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周蕊玉,你死了这条心吧。我邵明恩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还有,若是你以后再敢想着盛怀新,我定叫你好看!”
周蕊玉睡得太沉太香了,根本毫无察觉,对此亦毫无任何反应。
邵明恩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般喜欢周蕊玉。
很多年后,他都没明白过来。
也或许,每个人的一生总是有自己的一道魔障的。
周蕊玉于邵明恩而言是如此。
而邵明恩对于周蕊玉来说更是如此。
周蕊玉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觉,混混沌沌醒来的时候,只觉身体似被人牢牢地绑住了一般,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起先意识还是迷迷糊糊的。又过了片刻,睡前的记忆方才一点点地回笼。
她想了起来,她凭着感觉,赌那个人是邵明恩。
结果真的赌对了。
因为赌对了,发现从绑了她的那个人是邵明恩后,也不知道怎么地心里头也不再惶恐惊慌了,而后便困倦极了,沉沉睡去。
周蕊玉缓缓地睁开眼,只见屋内灰蒙蒙的,隐隐约约能视物。
下一瞬,她便看见了枕畔的邵明恩,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能动弹的原因。
并不是因为她被绑住了。
邵明恩并没有绑她,只是连入睡都紧抱着她。
周蕊玉使力拿开邵明恩那牢牢箍着她的手和脚,移开身体。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而后来到了门边,正欲拉开门。
忽然,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了邵明恩的声音:“外头有护院守着,你是出不去的……别白费心思了……”
周蕊玉顿时止住了脚步。
但只一瞬而已,她便拉开了门。
屋外是一个小院子,墙上有绿色藤蔓蜿蜒,一片白墙半边绿,别有一番动人味道。屋子两侧摆着两个大石缸,石缸里头荷叶亭亭,漂浮于水上,还有小荷初绽。
此时,天色露出鱼肚白,整个庭院笼罩在一片蒙蒙的灰色之中。
周蕊玉提心吊胆了两日,如今见了这般雅致的景色,只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她这是睡了一日一夜吗?!怎么会在邵明恩身边睡得这般沉?
周蕊玉抚着沉甸甸昏沉沉的脑袋,站在院子里,怔松失神。
一直到太阳出来,明亮光线笼罩四周。
这时,邵明恩走了过来,站在她身畔。
“学乖了?还敢不敢逃婚了?”
这话一听便充满了火药味,周蕊玉多少了解邵明恩喜怒无常的性子,知道他依旧没消气,遂不说话。
但凡邵明恩生气了,总是用各种法子整治她。她着实是怕了。
可是啊,周蕊玉并不知道是,她逃婚的这件事情,对于邵明恩而言,那是扎在心里头倒刺,一辈子都耿耿于怀,无法消气的。
“周蕊玉,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跟我回嘉兴,照旧举行婚礼,成亲。这样子,能护得我们邵家和你们周家两家的颜面。不至于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
“另一个选择,你可以不回去……”说到这里,邵明恩停顿了下来。
周蕊玉不可置信地抬起眼望向了他。
这是邵明恩同意退婚,同意放过她的意思?
但这不可能。邵明恩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邵明恩下面的话已经冷冷地抛了过来:“你也可以不回嘉兴城。留在这里。”
他见周蕊玉茫然不解的神色,便凑到她耳边,缓而慢地道:“你可以留在这里……一辈子没名没份地待在这个屋子里……我得空便来看你睡你……反正你逃婚,离家出走……没有人知道你在我邵明恩手里……哪怕你父母翻遍了所有地方,都不会来我们邵家的地盘寻你……我就是把你囚在这里囚一辈子也无人会发现……”
周蕊玉后退一步,目露恐慌。
“所以,你给我想清楚了。然后告诉我,你要选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你好好想想。你早些做决定为好。我是不介意。我邵明恩娶谁不是娶。我只是担心你父母,如今你失踪了,也不知他们是怎样地心急如焚,怎么地担心你……”
事实上,邵明恩根本就没有给周蕊玉任何选择的余地。
她想嫁得嫁。不想嫁也得嫁给他邵明恩。
丫头送来了早餐,在屋内的圆桌上一一摆好。
邵明恩示意丫头出去,而后,他坐下来,对周蕊玉命令一般地道:“吃饭。”
周蕊玉仿佛提线木偶一般,吃了起来。
她吃了数勺,便搁下了手里的勺子,对邵明恩道:“我跟你回嘉兴成亲。”
如今她落在邵明恩手里,要揉圆搓扁,还不是邵明恩说了算。他说要把她一辈子关在这里。以邵明恩的手段,这事他绝对做得出来。就如同邵明恩所说的,无论是谁也想不到她会在邵家的屋子里。与其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还不如回嘉兴再说。但凡怎么样,至少还有父母兄长在。
邵明恩冷哼了一声:“不逃了?”
周蕊玉面色一白,咬着唇不说话。
邵明恩是个聪明人,他其实是知道的,若是要与周蕊玉好好过日子,以后是要把她逃婚这件事情完全忘记的,是不能提的。
可是吧,知道归知道。
他心里就是有气。有很大的气。气得五脏六腑都发疼冒烟。怎么也消不下去。
如今见了周蕊玉咬着唇不言不语,把唇咬得死死,下唇上都是她的一排牙印,顿时又觉得心疼。这一心疼,气便消下去了些许。
他知周蕊玉的性子,是决计不会伏低做小主动哄他的,想了想,索性直说了:“我心里头气着呢。你哄我高兴。”
周蕊玉闻言愣住了,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周蕊玉,你这般笨,又这般不知情识趣。我与你明说了吧。你若是哄得我高兴,晚些时候我便与你坐船回去。让你父母少担心两日。否则的话,我便与你在这里拖着,直到拖到成亲前一日才回去。这几日就让你父母担心受怕,煎熬着去吧……你想要怎么样,就自己选……”
见周蕊玉一动不动,邵明恩开口道:“你过来亲我一下。”
周蕊玉表情明显一呆滞,而后,白嫩的脸上便红霞纷飞了。
邵明恩知她害羞,这才说出了心中真正所想要她做的事情,道:“不亲也行。你喂我吃饭。”
也不待周蕊玉回答,他便张开了嘴。
周蕊玉良久不动。
眼见着邵明恩的脸一分分地沉了下去,又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周蕊玉没法子,在亲他与喂他吃饭之间,两相取其轻,于是只能选第二者了。
她盛了一勺粥,送至了邵明恩的嘴边。
邵明恩张嘴,一口将粥喝下。而后用眼神示意她,要喂他吃小菜。
周蕊玉只好夹起了小菜,送到了他口边。
邵明恩又是一口吃下。
邵明恩先是囫囵吞枣似的吃了几口,而后便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起来,细细地品尝这一顿早饭的每一口味道。
于是,就这么带着威胁逼迫下,周蕊玉喂着邵明恩吃了一顿饭。
明媚的阳光从房门里头斜斜地投射进来,照得青砖地上一地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