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涛觉得自己是被从水里捞上来的。
他大口呼吸,感受空气慢慢充满胸腔,心脏在剧烈跳动,泵出的血液在一瞬间流遍全身。
若是之前他恨不得自己立即死去,现在就有多喜欢这呼吸和心跳,这是活着的感觉。
眼睛也不再是看不见,他看见一片白,铺天盖地,除这之外根本没有了其他颜色。
怀疑自己是瞎了,可瞎了又怎么会看到光呢。
他睁着眼睛看着一切白茫茫,胸口起伏不定,还在大口呼吸。
耳朵里像是被塞了棉花,有什么声音远远传来,他听不清楚,就拼了命地去听。
“黎涛……”
“黎涛……”
“黎涛……”
这声音飘渺极了,像从深深的山谷中传来。
黎涛想答应,可喉咙发出来只有“嗬嗬”的嘶哑声。
他开始想坐起来,找找那个声音的来源。
但坐不起来,黎涛惊恐地发现,自己又剩下一颗头了。
“啊!”
“黎涛!”
他叫了一声,下意识就直直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八壹中文網
“黎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一只手温柔地抚上他的后背,像是安抚,也像是顺气。
但黎涛做了噩梦反应特别激烈,想都不想就把这人推出去了。
那人往后踉跄了几步,没了声音。
直到这个时候,黎涛的眼前才渐渐清楚起来。
自己又回到了病房里,同样的陈设,没有半点变化。
黎涛被一层又一层的梦折磨得有些精神衰弱,他伸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疼,黎涛紧咬着牙,勉强确认了自己现在不是在梦里。
想起刚才的感觉,还是心有余悸,更别说坐在电椅上,又看着臧茹把自己的蟒蛇扯出来是什么感觉了。
他看向旁边的那个人,也是巧,不是别人,正是臧茹。
黎涛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甚至暗中握紧了拳。
“臧医生。”
语气冷冷的。
臧茹却并不在乎,她双手抱胸,看着黎涛,脸上还有一丝玩味的笑。
“黎涛,你做噩梦了吗?”
臧茹看起来很关心他。
然而这话问进了黎涛的心里。老实说,他不知道。
梦里的情形实在可怕,连痛楚都历历在目。
可现在醒来,黎涛的身体却没有经历过那些之后该有的反应。
甚至是很舒服,活动活动,更是比以前还要灵活。
面对臧茹的眼神,他没有撒谎:“我不知道,也许是吧。”
臧茹走了几步,慢慢拉近和黎涛的距离:“其实判断是不是梦很简单,你可以看看梦里有的东西,现在还有没有。”
是啊,黎涛想起来,他的胳膊上有过一条蟒蛇纹身。
于是立马把右边袖子卷起来,他不敢相信,还用手狠狠搓了几下。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胳膊比刚来的时候还要白皙干净,就是一张白纸,别说什么纹身了,连汗毛都没几根。
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之前经历的全是一场梦吗?
什么玩具电话,午夜十二点的精神病院,还有地下水池,那条白龙,自己绑定的系统,收服的蟒蛇……难不成全是虚假的?
可经历的一切让他印象太深,如果他在梦里,他的感受不可能这么真实。
“看来你的梦对你的影响很大啊。”
臧茹观察着黎涛的反应,已经走到了他的床边。
黎涛问:“臧医生,我的玩具电话呢?”
臧茹却反问:“什么玩具电话?”
黎涛的表情瞬间僵硬:“是前几天……那个老大爷送给我的……”
臧茹脸上是个有些疑惑的表情:“我并没有听说什么玩具电话,而且你的病房里也没有什么玩具。”
黎涛抓紧了自己的膝盖。
臧茹继续道:“而且……据记录来说,你和你说的老大爷,这些天并没有过交流。”
黎涛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这些天的经历一下子就全被人否定,他本以为能出去的希望又在瞬间全部破灭。
难道我真的精神出问题了吗?
“臧医生,那你带我去检查,检查结果是什么?”
臧茹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我……没有带你去检查啊。”
按照臧茹的说法,黎涛这些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活动,没有和其他人交流过,唯一的异常就是今天,好像梦魇住了一样,怎么着都醒不过来。
正好是臧茹今天在值班,她便过来看看。
叫了黎涛几声之后,黎涛才醒。
而且大汗淋漓,好像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臧茹说的跟黎涛的经历完全不一样。
他不太相信臧茹,可这种情况,他也不太敢相信自己。
他问臧茹:“臧医生,我当初进这个精神病院,是因为什么病呢?”
臧茹没有想到他这么问,垂了垂眼睛,还是如实回答了:“因为妄想症。”
妄想症……
那难不成自己经历的那些都是因为妄想症?明明臧茹说他是因为精神分裂才进了这里,说他白天和晚上会出现不同的人格……
他想问一问臧茹,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如果真按臧茹所说是因为妄想症,那么他问这些会不会令臧茹觉得他的妄想很严重呢。
他连自己都不能轻易相信,怎么又能把自己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和盘托出呢?
黎涛朝臧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没事了臧医生,我好像是让梦魇住了,现在醒了就好多了。”
臧茹笑得很温和:“没关系,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做的梦,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黎涛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来:“我……我现在记不起那些梦是什么了……”
臧茹眼睛一眯:“没事,这也是一种常见的反应。也许是梦太可怕了,你的大脑为了保护你,自动删除了那些记忆。”
“可能是这样吧……”
看着黎涛并没有想继续下去的意思了,臧茹识趣地离开:“那好,如果没什么事了,我就先离开了。如果你还觉得哪里难受,可以直接来找我。”
黎涛坐在病床上一动没动:“好的,谢谢臧医生。”
臧茹点点头,踩着高跟鞋出门了。
随着病房门关上,黎涛躺下来,用被子蒙住了头。
而臧茹站在病房外,一直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终于拿了出来。
手中握着一个十分童趣的玩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