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钏儿?钏儿?你娘呢?”郑大叔三两下拉开被子,看见李钏儿居然只穿着贴身小衣,赶紧又把她重重裹上,只觉一颗心好像被人紧紧握住一般,扭结着疼。
他把李钏儿抱在怀里,手指甲掐着她的人中,又轻声唤着,“钏儿,钏儿,快醒醒,是爹爹回来了,爹爹回来带你走啊!”
怀里的李钏儿听到“爹爹”两字,似是有了意识,她慢慢的睁开眼睛,恍惚的四下看着,瞳仁涣散着,好似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住回过神来。
“钏儿!是爹爹!”郑大叔心里害怕,又要伸手去掐她人中,李钏儿的眼神渐渐的开始聚焦,看清抱着自己那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爹爹!爹爹……”她一边大哭一边从被子里伸出两手抱住郑大叔的脖子,“你怎么才回来呀!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呀!爹爹我好想你呀!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们了!”
郑大叔抱起李钏儿,转身大步往村子里走,“钏儿,发生什么事了?你娘呢?”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李钏儿将脑袋贴在郑大叔胸口,揉着眼睛重复着。
“那两个人是谁?他们为什么把你绑到村口来?”郑大叔又问。
李钏儿的神思渐渐回转,这才想起刚才的事情来,“两个人……绑我?啊!我娘……爹爹!快回去!快点呀!”
郑大叔加快脚步,将李钏儿反手扛在肩上奔跑起来,跑到自家院门口,看着常情门户大开,叫声不好,两步奔了进去。
借着明晃晃的月光,他看见她斜躲在方桌底下,身子不动不动。
“娘啊!”李钏儿从郑大叔身上下来,也不顾裹着的棉被,奋力朝李雯清跑去,可是棉被夹裹着小腿,还没跑两步,李钏儿便倒地了地上。
一时间两个女人都倒伏在地,一个大声哭喊,一个纹丝不动。郑大叔有些起急,被李钏儿的哭声冲昏了头,在门口转了两圈,这才想起点上灯。
他摸着常放火折子的地方,摸起来将油灯点上,又转身关上房门。
这才慢慢走到李雯清跟前,蹲下身子,颤抖着手伸向她的鼻端。
他是那样的害怕,怕得快要接近时却又猛地将手缩了回来。
他只恨在村口的时候没有先抢过棉被看看里头包着的是谁,早知道是李钏儿,他不会那样轻便就放那两个歹人走!
可是这孤儿寡母的,又能得罪谁呢?他们把李钏儿绑去,却不绑李雯清,又有什么目的?
看那两个人,并不像是专门做这等营生的,难道是马小伍派来的人?听说自己逃跑了,去县衙举报没能拿到赏金,所以把气撒在这母女头上?
他心头不住翻涌,还是将手探了过去,感觉到温热的呼吸,他顿时松下心来,脚一软,重重坐在地上,全没想到赶紧施救,只是转头看着不住呜咽的李钏儿,“钏儿,你娘还活着!”
“钏儿……钏儿……”听到李钏儿的名字,昏迷着的李雯清动了一动,她慢慢的睁开眼睛,四下寻找着。
“雯清?雯清?”一看李雯清醒转,郑大叔赶紧将她扶起来抱在怀里。
“娘……娘……”李钏儿原本坐在被子里哭,听见娘亲叫她,手脚并用爬了过来,扑进李雯清怀中。
“钏儿……你没被绑走吧……”李雯清迷蒙着双眼,上上下下在李钏儿身上乱摸着,她额头的血已经不流了,有流到眼睛处的粘着睫毛,让她看不清楚。
“雯清……雯清……”郑大叔轻声唤道,李雯清的身子一震,木然的转头看着,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哇”的哭了出来。
“丛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喷涌而出,那些思念与隐忍、惊吓和恐惧、埋怨和无奈,都化作泪水,江河决堤般流泄出来。
李雯清哭,怀里的李钏儿也跟着大哭,一时之间屋子里哭做一团,郑大叔没奈何,急着要问及原由,却又无从开口。
他直了直身子,想去东厢房给李钏儿把棉袄拿过来披上,可是刚一动,李雯清便紧紧扯住他的衣袖。
哭了半晌,李雯清才算止住泪水,怀里的李钏儿已经哭累了睡着了。
郑大叔从李雯清怀里接过李钏儿,抱进东厢房,又拉了一床被子给她盖好,这才又走回堂屋。
李雯清依旧呆呆的坐在地上,身子靠着桌腿,盯着地面。
“雯清,你先起来,地上凉!”郑大叔蹲下身子拉她,她随着他的拉动晃晃身体,却不动。
郑大叔叹口气,走到门后取下手巾,又将壶里剩的一点水倒进盆里,绞了把手巾,给她擦洗伤口。
李雯清由着他弄,像个木偶一般,郑大叔轻轻擦着她的眼角,柔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哪些人是谁吗?”
“你走之后,我总是睡不稳,怕你哪天晚上回来,翻墙进了院子,却打不开房门,外面那么冷,再把你冻坏了……”李雯清喃喃地说着,眼睛却依旧看着地面。
郑大叔鼻子一酸,手上的动作停了,他看着李雯清额头上的血,颤抖着嘴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睡到半夜,听到外面鸡叫。我起身想去看看,看见一把刀子插进门缝。你以前说过,记得要把扁担放在门后,万一你不在,我们也好有个东西防身……”李雯清慢慢转过头,看向郑大叔。
“他们闯进来便问我是不是姓李,问我是不是有个女儿!我用扁担打了其中一个,他们将我打倒……我爬不起来,我爬不起来……”李雯清的口气开始变得急促,胸口起伏不停,声音也陡然变得尖利,“我听见他们进了里屋,我听见钏儿叫我娘……可是我爬不起来,我救不了她……我听见他们把她抱走了,可是我爬不起来,我救不了她,我……”
不等李雯清说完,郑大叔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哽咽着道:“雯清,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们娘俩,一切全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该走,如果我不走,你们怎么会受这样的罪!”
李雯清给他抱着,也不动,身子还在微微颤抖,脸上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雯清,跟我走吧,这里眼见是留不得了……不守着你们,我总是不安心,担心你们被人欺负,担心你们过得不好,雯清?”郑大叔低下头,看着李雯清的脸。
灯光下她再也不是他初见时那个娇俏清丽的小娇娘,这才短短几个月,她眉头深锁,眼睛里全是疲惫。那时候她也累,她也难,可是不像现在,他知道起码那时她心里是轻松的。可是现在呢,为了自己,她心里压下了多少担忧和害怕,藏着多少无助和委屈?
当初自己之所以留下来,不就是为了照应她,为她好吗?怎么现在自己却成了她的心病,她的拖累?
“雯清……”郑大叔心里充满愧疚。
“走?走去哪儿呀?”李雯清眼神恍惚,喃喃地说。
“天涯海角,总能找到容身之处吧!雯清,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郑大叔扶着她站起来,进了西厢房。
刚掀开棉帘,李雯清霍地转过身。“雯清,你干什么?”郑大叔扯住她的胳膊。
“我去看看钏儿,我不放心……”李雯清凄然一笑,“你先收拾东西,我们跟你走。”
郑大叔听了这话,心头一喜,跃上床打开箱笼,将李雯清的衣物悉数拿出来放在床上,突然听到灶间那边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他跃下床看向窗外,居然看见院子中间站着一人,手里举着火把,已经点燃了灶间堆放的柴草,此刻正欲将火把扔进柴房。
郑大叔两步奔到门口拉开门,那人的手里已空,看着柴房里燃起的火焰,正阴侧侧的笑着。
冬天的柴禾干燥,又趁着北风,倾刻间便烧了起来。
那人听到声响,转过身来,郑大叔一看,居然是马小伍。
马小伍没料到郑大叔回来了,吓得脸上变色,拔腿就往院外跑去。
郑大叔抽出腰间软刀,稳住步子,发力便朝马小伍背后掷去。只听一声惨叫,马小伍的身子僵在当地,两手举在空中,手指抽搐着,缓缓转过身来。
软刀插入他的身体,刺了个对穿,鲜血从伤口往外涌着,马小伍两眼直愣愣的瞪着郑大叔,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随即便倒在了地上。
“啊!”
郑大叔听到惊呼转过身来,看见吴嫂站在隔壁矮墙下,半张着口,面如死灰的看着这一切。看到郑大叔看她,她急忙捂住了嘴巴。
郑大叔狠狠瞪了她一眼,走到马小伍身边抽出软刀,将血在他身上抹干净,将软刀收回腰间。
眼前柴房里的火已经烧到房梁,神仙也救不下来了,郑大叔一跺足,心知这回不走也得走了。
李雯清听到响声出了门,看见柴房和灶间已经烧了起来,又看见马小伍仰面躺在院门口,身子下面的血迹还在往外漫延。
而吴嫂还呆呆站在矮墙下,嘴唇不住颤抖,想是害怕的挪不动步子了。
“雯清,我去给钏儿穿衣服,你快收拾东西!这回不走也得走了!”郑大叔扯住她的衣袖,便将她拉回到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