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喜乐离开之后，月檀见天色还早，刚打算梳理下昨日李景明送她的商铺账目，就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李焕死了，今日清晨被发现的。
月檀是真的惊呆了，至今不敢置信，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怎么可能！”
雀时肯定的点了点头，而刚打水进来的燕意闻言，也点了点头。
沉默半晌，月檀开口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怎么死的？怎么毫无征兆？”
其实，说是毫无征兆，倒也并非完全没有，毕竟昨日老爷的那副鬼样子，已经传遍了府内上上下下。
只是，这人死的也太突然了，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今天就突然死了？
雀时闻言，轻声开口道：“今天凌晨，老爷院子里的下人觉得老爷睡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唤人进去伺候，到门口叫人又不应，这才进屋发现的。”
燕意点点头，补充道：“他们进屋的时候，老爷已经死了好久，而且据说死状十分恐怖，把那个第一个看到老爷的人，吓得叫了一声之后，就翻白眼晕了过去。”
雀时又跟着补了一句：“奴婢听人说，老爷仿佛是服用了什么药物，根本不是自然死的，现在谁都不敢进屋里去，为了这事儿，就连英郡公都亲自过来了。”
“服用药物？”月檀想到李焕的异样，心中的猜测隐隐呼之欲出。
李焕应该就是服用药物而死的，这药物还是他主动服用的助兴药物：五石散。
服用五石散之后，能令人感到兴奋、精力充沛，而且据说对身体有很大的好处，会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甚至能够出现幻觉。
而且，这五石散从没有吃死过人，朝廷就没有禁止它的使用和流通，故而，不少花船柳巷都会推销服用这个药物。
但这一切，本该是两年后才渐渐兴起并广泛推广起来的，如今虽然有，但用的人比较少，也不知道那个婉娘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和李渤在一起的时候，便曾几次想要拿五石散引诱他，只是一直没有得逞，后来她又跟着李洞，这一次很爽快的得了手。
等她跟着李洞住进李府后，又因缘巧合下，勾搭上了李焕，让他对五石散渐渐上了瘾，一日不用，便觉得少了点什么。
昨日，李焕刚刚服用完五石散，本需要吃上大量的冷食和冷酒，而且身上的衣裳不能够穿的太多，才能将药力挥发出来。
结果，李焕被带回来之后，周氏只以为是饮酒过度，喝醉了才会有这番表现，就算他嘴里叫着热想脱衣裳，也当成是喝多了酒的表现，并未往其他方面想过。
再到后来，周氏因为恼怒李焕在孝期饮酒作乐的疯狂举动，特意命人不许前去打扰，甚至在李渤放心不下，特意前来询问，是否可以看望一下的时候，命人传话说：“你忙自己的事情去，不用看他，就算你们过去了，他只怕正睡的神志不清，不认得你们。”
也就是在这样诸多原因综合在一起而导致的巧合下，李焕体内的药力根本挥发不出来，身体又被折磨的毫无力气，最终在五石散的药力作用下，生生给热死了。
药是李焕这段孝期风流的证据，说出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他的死，也可以说是周氏间接造成的，更加不能够与外人道。
请来的太医说完李焕的死因后，李家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英郡公李煜开口吩咐下人送太医出去，并且包了厚厚的封赏，让太医保守秘密，回来之后就瞧见周氏红着眼眶，一脸苍白，甚至连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李煜不得已，轻声安慰道：“弟妹，不必担心，此事不会传到外边的。”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就说弟弟为父亲守孝，心中太过悲痛，不幸感染急症过世的，英郡公府已经经受不住更多的打击了。
李煜话音刚刚落下，柳姨娘却突然跟发了疯似的，朝着周氏扑了过来，嘴里尖利的喊叫着：“是你，是你害死了老爷，是你，你是杀人凶手。”
柳姨娘这一下，并不能够扑在周氏身上，早有丫鬟们上来护住周氏。
柳姨娘的身体被制服得死死的，却仍然挣扎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冲着周氏连声怒吼着：“蛇蝎妇人，连自己的丈夫都要杀害，你会有报应的！”
周氏难得的沉默了，身体颤抖的躲在了李煜身后。
她虽然对李焕早就没了感情，但绝对不会想让他这么早就过世的。
李煜冲下人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下人捂住柳姨娘的嘴巴，将人拉下去。
柳姨娘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因为挣扎太过而披头散发，形象十分狼狈狰狞，嘴里不停的咒骂着周氏，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让想要拉扯着她的下人有些无从着手。
这期间，李渤一直沉溺在自己在父亲的死亡事件中，也担当了一部分凶手的角色，神情萎靡。
李洞则算是父亲死亡的直接罪魁祸首，有些呆愣愣的至今无法接受事实。
李滨心中又想帮助母亲辩解，又膈应母亲导致父亲死亡的事实，无法接受整个结果，心中天平在左右摇摆。
唯有李景明，突然对着柳姨娘说了一句：“若不是你亲生儿子的风流韵事，父亲怎会沾染上那种东西，你怪别人，不如先怪自己，怎么不教育好自己的孩子？”
柳姨娘闻言，顿时呆愣在原地。
下人们趁机将她制服住，捆起来，硬生生的带出了这院子。
李煜对着这样一盘散沙般的家，沉默了许久，才对着周氏说道：“弟妹，你不必担心，这里的事情自有我处理，你好好保重身体，先回去歇息吧。”
“好，回去回去。”周氏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的惊魂未定。
她到底只是个普通妇人，本就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乍然听到丈夫的死讯，若是与她无关，倒也罢了，顶多有几分感叹。
可如今却是她间接杀死的，这让她真的接受不了，甚至感觉到惊慌恐惧。
在回到正房的途中，周氏对扶着她的杨嬷嬷连声道：“真的不是我害死老爷的，我不知道他吃了那个药，我只是让他睡着，并不是想要害死他，我没做什么……”
“夫人，我知道，你别害怕，你别慌，郡公老爷会处理好的。”
“真的，不是我害死老爷的……”
杨嬷嬷的安慰，对此时的周氏而言，作用根本不大，她甚至没有听进去，只是一味的重复着，神色看着也有几分痴痴呆呆的样子。
她将周氏扶到了屋里，扶着她到床上躺下后，对着丫鬟开口吩咐道：“吩咐厨房熬一碗安神汤过来。”
杨嬷嬷看着周氏的样子，有几分发呆，为自己、也对夫人的未来表示担忧，老爷如今死了，偏偏还是死在了和英郡公府分家之后。
如果还没分家，周氏最多就是继续在郡公府，当英郡公的寡居弟妹而已，但如今他们两府已经分家了，从没听说过分家后还能回去的。
最关键的是，如果四位少爷如果想要继续奉养周氏，那是最好了，如果几个少爷提出分家，按照周氏如今的过错，恐怕真的是不能不答应啊。
李府一夜之间，全部换成了白色的挽联布满，经过之人，只一眼瞧着，便能够看出这里马上要办丧事了。
月檀看着这样的装扮，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想到了，初初搬入府里时，李景明与她说的话：“放心，住不了多久。”
虽然，她更愿意相信李焕这事儿并不是李景明下的手，可是他肯定是早有预料，甚至是放任李焕食用五石散。
月檀坐在榻上，沉默的看着手中所绣的东西，而另一只拿着针的手，却没有再动过。
这个时候，李景明从屋外走了进来，看着月檀一动不动坐在榻边的样子，脸上倒是浮起了一抹淡笑。
他走到月檀身边，抽出她手中的绣架子，又拿出她手上的针，开口道：“心不在焉的，就不要绣东西了，免得伤到你自己。”
月檀回了神，抬头看向李景明，看着他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开口道：“没什么。”
李景明在对面坐下，看着她这副口不对心的样子，脸上仍然保持着淡笑，开口道：“你猜到了？”
他这句话并不是问话，而是肯定的意思。
月檀沉默着点了点头。
李景明看着她这般样子，轻轻的摇了摇头，开口道：“有什么想问的，别藏在心里。”
“我……”月檀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李景明，她抿了抿嘴巴，轻声道：“少爷，老爷……并不是您下的手，对不对？”
李景明闻言，却笑着摇了摇头。
月檀脸上一下子愣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着什么，直到李景明握起她的手，才有些知觉。
李景明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小傻瓜，骗你的，我就算再狠心，也不可能弑父。”
月檀眨了两下眼睛，没有马上说话。
“这事儿，我只是早就知晓，只是没有往里边插手，他落得今日的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
再怎么说，李焕也是这具身体血缘上的父亲，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丧心病狂的事儿呢？
他只是在调查李渤的外室时，查到了婉娘的真实身份以及她接近李渤的真实目的后，并没有干涉她的计划，而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李景明看向了月檀，慢慢道：“方才听到我的回答，是不是害怕了？”
月檀迟疑的点了一下头。
“你怕什么？我伤害任何人，都不会伤害你。”李景明轻声道：“月檀，我让你知道我的很多事情，并不是想让你害怕我，我只是希望你更多的了解我，可以不害怕我。”
他紧紧握着月檀的手，继续道：“我不想在你面前也戴上面具，我只希望，你能够接受这样的我，只希望你能够不害怕我，将我当成一个寻常的男人。”
月檀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她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开口道：“我知道，我不害怕你。”
这句话，既是在告诉李景明，也仿佛是在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