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明陪着月檀在屋里并未坐多久，雀时和燕意二人突然来了屋里，一脸犹豫的对着二人禀告：“少爷、月檀姑娘，长勤说有事要来禀告。”
“什么事情？”
李景明与月檀对视一眼，都有几分讶异，这个节骨眼的，还有什么要事？会不会是和李焕此次的猝死有关系？
雀时和燕意已经打听清楚了对方要来禀告的消息，二人低着头轻声禀告道：“刚刚下人发现，柳姨娘被带回屋里后，自裁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气息。”
“自裁？”
月檀忍不住看向李景明，而李景明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便褪去了疑惑，对雀时和燕意二人说：“你们先下去吧，我待会儿便过去看看。”
雀时燕意点头应了句“是”。
李景明这才转头看向月檀，轻声解释道：“难怪先时她敢对夫人大喊大叫，甚至出言不讳，原来在发现父亲死了之后，她就知道夫人定然不会放过她，便已经存了死念。”
“少爷……”
月檀听到李景明略带嘲讽的话，面上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柳姨娘对老爷还是有感情的吧？”
“感情？”
李景明闻言，却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即使是有感情，也不至于让她为了父亲殉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柳姨娘既然已经死了，就算了。”
月檀看着李景明这般仿佛很遗憾柳姨娘死的这么快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舒服，她不是同情柳姨娘，只是觉得，不管他曾经因为柳姨娘受过多少罪，毕竟人都死了，没必要这么一直纠结着，真正难受的反而是自己。
“她的确死的够干净。”
李景明的语气里依然略带着几分嘲讽，但当他转头看月檀时，却宽慰的笑了笑，开口道：“行了，这些事情，你不必担心，我都会安排好。这些日子，府上估计会很乱，你也别出去了，免得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你。”
月檀点了点头，倒没说其他的，只是叮嘱了两句：“我知道了，不过府上事多，你也要注意休息。”
“放心，我肯定会回来陪你用膳就寝的。”
李景明此时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甚至还有心情与月檀说笑，直等到走出擎苍院之后，才看了一眼候在门外的长勤，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柳姨娘被关在她自己的屋里，开始时还大喊大叫着，后来就渐渐的没有了声音，等下人们感觉不对劲，连忙开门进去，却发现柳姨娘已经吞了金，很快就没有了气息。”
长勤有些战战兢兢的回道，唯恐李景明降罪，毕竟主子特意吩咐他盯住柳姨娘，结果却让人自裁死了。
李景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你在前边带路，我过去瞧瞧。”
等李景明到了正房，李府的所有人都已经到了现场。
周氏站在院子里，将目光看向了房间里边，心情十分复杂，她有些不甘心，却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进门给李焕做继室的时候，原配朱氏已经死了三年了，后宅的大权都掌握在柳姨娘整个原配的陪嫁丫鬟的手里。
彼时，最受宠的岳姨娘已经被柳姨娘除掉了，只剩下一个够不成气候的方姨娘。
周氏和柳姨娘几乎是斗了一辈子，周氏生李滨的时候差点没了性命，柳姨娘也差点被周氏扶持的通房丫鬟夺了宠。
周氏恨柳姨娘恨得要死，甚至很多次，想要下手除了她，大不了同归于尽，可就是因为这次分家，她却有些看清楚了，与其说恨柳姨娘，倒不如说更恨李焕。
她也曾被娇生惯养的养在闺中，之所以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李焕做继室，便是看中了他的才气和皮囊，谁知幸福的时光太过短暂，不过短短几个月，她便成了旧人。
若夺走她宠爱的人比她年轻貌美，也就罢了，偏偏夺走她一切是，是个比她还要大上几岁的原配陪嫁丫鬟。
周氏承认，这么多年来，她不愿意去想李焕的坏，一味将所有的责任都怪到柳姨娘的身上，只觉得，若不是她，或许李焕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可是如今，她想清楚了。
说到底，若是李焕但凡有点良心，但凡念点旧情，柳姨娘何至于敢与她这个嫡妻做对。
如今，李焕死了，柳姨娘也死了，她却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有些迷惘。
周氏并没有进屋，只是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反正，你们父亲的尸骨也要带回老家去，将柳姨娘也一块儿带上吧！”
这个时代，有一种很迷信的说法，人死了要回乡落叶归根，若是死后都回不了家，就会变成孤魂野鬼。
李焕的尸骨自然是要和老英国公一起，带回老家去的，可是柳姨娘说到底只是个妾室，妾室不进入祖坟，不与夫君同葬，在大户人家比比皆是。
周氏能说出这般大方的话，让众人很是意外。
李渤闻言，却有些不悦的开口：“还是算了吧，多带一个柳姨娘，太麻烦了，而且她是自裁的，终究不体面。”
“二哥，你说什么呢？”
三太太刘氏听到这话，有些不悦，开口反驳着：“二哥，姨娘好歹也算是您半个长辈，都说死者为大，您在门口讲风凉话，太过分了吧！”
“我说什么？我说实话啊！”
李渤听刘氏反驳他的话，心里顿时不悦了，脸上也拉了下来，他冷笑着看着三弟李洞和刘氏开口。
“父亲去世，府里已经够忙乱了，你们姨娘还要自裁添乱，我说这些话，已经很客气了。再说了，若不是你的好夫君，父亲怎么会去世？我现在还允许你站在这里，已经够宽宏大量了？”
这段时间，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女儿的出生，让他突然明悟了许多，不管这些事情背后到底有没有人在推动，他现在只想带着妻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二哥，你……”
刘氏皱着眉头，还想再说什么，李洞却突然拉住了她，而后他看了看李渤，又看了看李景明，开口讨好道：“听大哥的吧。”
“李洞，里边死的人是你亲娘，你有没有良心，都不为你亲娘争点死后的体面。”刘氏未料到李洞竟然会说这句话，一时间，只觉得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个枕边人。
同时，她也有些心灰意冷，这做儿子的都不记得为他娘争体面，她这个做媳妇的，又何必多事呢。
刘氏干脆冷着脸，直接甩手回了屋。
李洞看着刘氏离去，脸上有几分怏怏，不过他还是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看了看李渤，又看了看周氏，他心里有种预感，现在父亲死了，恐怕这个家里已经容不下他了。
李渤看到李洞这幅样子，皱了皱眉头，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很快就抛到脑后，对着周氏语气淡淡的开口：“等父亲的丧事办完了，咱们就分家吧。”
周氏其实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了，何况李焕人都死了，她非把这几个看不顺眼的继子拢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呢？
“好，分家就按照族老们的意思办吧，别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反正我以后跟着滨儿过，你们几个若是顾忌面子，就常让媳妇过来看看我，就成了。”
说罢，便叫上一直没有言语的李滨，走出了院子。
当院子里只剩下三兄弟的时候，李渤看着李景明，心跳得飞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他斟酌了一会儿，声音颤抖的开口叫住李景明：“大哥，我能不能和你谈谈。”
李景明听到他的话，抬头看向他。
“大哥，我平日虽然混蛋，但不管是我，还是我娘，自认没有害过你的性命，以后我也绝对不会有那种念头。我今日只能要你一句话，以后咱们还能不能做兄弟？”
做兄弟，便不是仇人。
李渤的心中早就有所顿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背后仿佛有只幕后黑手，一直在暗暗推动，他想了很久，也是近日看到了柳姨娘的自裁，才有了一个想法。
这个幕后推手，很大可能，便是眼前这个淡定的一批的大哥。
李景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抬了抬下巴，指向他的断手，淡淡的开口：“一笔勾销。”
李渤验证了心中的猜想，心情复杂，他对着李景明点了点头，扭头准备走出院子。
他刚朝着外边走出几步，就听“噗通”一声，扭过身，就看见李洞突然跪了下来，一下子跪在李景明的脚跟前，趴在地上，连声道。
“大哥，你原谅我吧，你看在咱们是亲兄弟的份上，饶了我吧，我求你了，你看在咱爹的份上，饶了我吧！”
李洞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抱住李景明的脚，痛哭了起来。
李景明没有动，任由李洞抱住他的脚，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洞好一会儿，突然冷笑着摇了摇头。
“三弟，你这又是何必，你何错之有啊？当初，你不是在父亲面前振振有词的说，我并没有拜托你去找父亲请太医吗？你不是证据确凿的说，你没有抄袭我的诗词，说是巧合，是我误会了你吗？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说，都是我害死了你姨娘腹中的胎儿，都是我的错吗？”
李洞此时分外狼狈，他听着这些私底下的抱怨，真的害怕了。
他爹死了，他娘也死了，没有人护着他了，会不会下一个便是他？他已经害怕得都不敢再想了。
“不……不是，大哥，是……是我的错，是我说了谎，是我没有把话传给父亲，是我嫉妒心太强，看不过你有了名气，偷了你的诗，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
李景明看着跪在他面前，害怕的瘫软在地上的李洞，只觉得有些好笑，就是眼前这个只懂得求饶的没用家伙，却害得他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曾经，李洞是他羡慕的对象，他有看重他的父亲，还有溺爱他的母亲。
但就在岳姨娘产女的时候，柳姨娘滥用管家之权，不肯给她请太医，他特意拜托李洞去请父亲却一直等不来人，眼见岳姨娘死在他面前的时候。
李洞便成了他心里拔不去的一根刺。
李景明的目光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刘氏，嘴角再次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开口道。
“行，你给我一个放过你的理由，毕竟当初你可是害得我的妹妹，连眼睛都未睁开，便离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