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当天三个人当天吃饭的小饭馆停下。
看样子，老板一早就等在门口了，看到车停下，他先是看了两眼，见老张下了车，老板直接迎了上去。
老张火急火燎：“刚刚在电话里没听清楚，什么尸体被发现了？”
“今天早上，有一家外地的来这给祖坟上供，说是在后山那发现了一具尸体，这家人赶紧报了警。我听他们说，死的是个小姑娘，年纪不大。我就想是不是你们前几天找的那个失踪的小孩儿啊？”
“后山？哪个位置？排水沟上面？”
老板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上去看啊。”八壹中文網
老张点了点头，重新打开了车门，上车之前，他转头道：“警察到了没？”
“我这条路没听见声音，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还没由来。”
老张道了一声谢后，指挥着陈清焰：“快！开去后山！”
位置不远，一脚油门便到了。还没等陈清焰的车停稳，老张就像是弓上的箭一样“咻”地窜了出去。钟灵则像是一团黑影一样，咬着老张的脚步跟了上去。
落在后面的唐渊和程昱动作笨重的下车时，那两个人已经跑到了半山腰的位置。
“你不去？”程昱忽然问了一句身后的陈清焰。
“去，不过要把车锁好。”
他的淡定，和其他人的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程昱也没有再问，直追上去。
这山大而空旷，四处望去，除却这四个步履匆忙的人再无其他。想来那看到尸体的一家人，可能在报警之后，就匆忙地离开了这座到处都是乱坟的，绝对称得上晦气的地方。
“这么大的山，没有具体的位置，我们要怎么去找？”一路跑上来，程昱有点累岔了气。他一边喘一边说道。
“我有预感，就在不远的地方。”唐渊下意识地去推鼻梁。
坟多的山上多半雾厚，不管晴天或是阴霾天都是如此。聚集起无数的游魂，会让普通人都感觉到阴冷。而对于唐渊这样的人来说，更是明显。一眼看过去，几乎周遭都是浓度不一的白雾。
在当下，这为他寻找少女的踪迹增添了诸多的麻烦，因为他无法分辨。
走在最前的钟灵脚步如飞。后面的唐渊依稀可听到她和老张对话：“如果就是当年那个人做的，就在挖出铁丝地方的百米范围内找。尸体的位置一定不会远！”
她极其笃定地说完，老张应了一声：“分头去找！”
他迈出了十几步，人从平坦走向了一处凹陷，从唐渊的角度，只看到老张的半个身体，他似乎就站在了那，动作和远近都没有动过。
“张哥？”
唐渊叫了一声。
老张似乎没有听见。唐渊只好小跑着向老张的位置：“张哥，发现什么了？”
话出口时，唐渊正站在老张的正上方，他往下只看了那一眼，脚瞬间就软了。
九年前的噩梦犹如这山间一层一层堆叠数层的白雾一般，朝着唐渊压下来。他哑着嗓子，看着在坑外边缘处站着的老张。他想要伸出手向老张求救，可浑身都在痉挛，他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没错，在这山中一块巨大的凹陷的空地，用极其多的石块，砌成了图阵。和一个半月前，和九年前的图阵一模一样。
绳结！
绳结阵的中心，女孩仰面地躺着。所有露出的肌肤都呈现出黑紫，她手腕和脚腕都被割开。尤其是双手的动脉，几乎被完全切断。她身上十七中的校服上全是泥土与褐色的血迹，几乎将所有白色的地方都染透了。
不仅仅是身上，女孩周围那一圈石头下的土地颜色比别处更深。那明显是……血浸透了的颜色。
动脉被彻底割开以后，血会瞬间喷出，甚至可达一两米。更别说是双手一起。
唐渊大喘着粗气，他不敢想象当时的画面如何。濒临崩溃之际，他紧闭着眼睛想要逃开眼前的这一切，但脑海中交替的画面是九年前的那个夜晚——天花板上滴落的血的腥味由大脑传递到口腔。唐渊的嘴里涌上腥甜，所有感官都是麻的，他甚至没有发觉他的牙齿在打颤。
他想要往后退，但脚上的麻像是踩在针尖上一般，用不上劲，反而俯冲着滚到了斜坡底，幸好被“石阵”外圈的石头挡了下来。
“唐渊！唐渊！”
程昱跑下去大叫着他的名字，将他一把拉起。程昱背对着那个石阵。唐渊听到他的气息也极为狼狈慌乱。他拽着自己的手抖的厉害，好几次拖不动自己。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唐渊才在程昱的帮助下站了起来。目光所望向的地方是老张。
他犹如一尊雕像一般，绕过了费力往上爬的两个人，看着阵中心的少女。那眼神唐渊看在眼里，无法去形容，只觉得莫名觉得心悸。
“张哥，张哥不对劲。”唐渊尽力克制着牙齿的抖动，低声对程昱说：“拦住他。”
“你说什么？”
“拦住他！”
已经晚了。
老张眼里的最后一点光瞬息内暗了下去。他像是一个疯子一般冲向石阵。稀碎的石头绊着他的脚，他跑得磕磕绊绊，数次跪倒在了地上。他立马爬起来，不顾穿着运动鞋的脚，不断地踢开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最终，他以跪扑着的姿势冲向了女孩，他分明每个动作都极其地粗鲁，但抱起女孩的那个动作，却满是小心翼翼。
浑身呈现黑紫的少女，躺在老张的腿上，才看得见她的身体已经有部分开始腐烂，死亡时间绝对超过了两天。老张尝试了许多次，仍然没有办法怀抱起软的像是一滩泥一样的她。
拉扯中，女生的校服拉链断了。老张想要帮她把衣服穿好，又想要将她脸上的血污擦干净，手忙脚乱间，竟然什么都没有完成。
“你等等我，你等等爸爸。”他喃喃着对死去的少女叮嘱。将身上那件宝贝的外套脱了下来，裹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站在边缘处的钟灵，不忍再看。她默默转过身去，望向雾蒙蒙的坟山深处。
山坡之上，数个人奔来，踩在落叶上，一片“沙沙”响声。随即一声厉喝：“谁？放下死者！”
警察来了。
五六个人将唐渊这一帮围了起来，为首的那一个指着老张，却见老张毫无反应，直接冲了过去。
一张严肃的脸居高临下地，与一张刻满沧桑，泪流满面的脸相对。他身体抖得犹如筛子，紧紧地抱着死去的女孩，他的精神完全崩溃了，却仍然以求救的目光看向对方：“救救她，求求你了！救救这孩子！”
那个人懵了。
他看了一眼老张怀里的小姑娘——死亡是事实。而且，死亡日期，应该要追溯到三天以前了。
对老张对视的十数秒了，那位警官的声音小了下来，克制着厚重的鼻音：“你……是死者什么人？”
“我？”老张神色空洞地看着他，哆嗦着嘴唇，却答不出这个问题，只有满脸的血泪。
——
被带回警局问话这件事，几次下来，唐渊俨然习惯。他仅仅是一个“发现者”所以没问几句，就让他离开了。
在警局对街，钟灵犹如稻草人一般垂手站着，望着警局的门。程昱朝着唐渊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程昱着急问：“老张还没出来吗？”
“他接触了死者的尸体，又破坏了现场。估计……要拘留几天。”
程昱点了点头。看得出他心里憋着一股火，正再深呼吸地调整，好不让自己失控。但仍然是骂出了一句脏话：“这他妈，这叫什么事？”
他对着唐渊和钟灵：“有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从接到这个失踪案第一天到现在，老张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像个疯子一样！现在倒好，还被拘留了！”
“程昱。”唐渊出声制止：“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们谁也没有想到。”
程昱盯了唐渊一会儿，叹出一口气：“我就是没想到，又是这个东西。”
“又他妈是这个东西！”程昱一拳砸向了墙，骨节处立刻有血渗出。他却全然不觉得痛，仍然紧握着：“到底有完没完了。”
他声音很轻，类似自言自语，但由于和唐渊站的极近，仍被他听到了。
唐渊眼尾余光去看，程昱握着的拳头松开了。是那只有疤的手掌。
他头抵着墙，默默地盯着那只手，阴影下，唐渊看不到程昱现在的表情。不过他却忽然想起来，在此前的林小静案件，程昱的表现就有些反常。
唐渊一早就明确了程昱是本着一些目的接近自己，结合今天的话来听……可能有关于图阵。
本应该担心老张的时刻，唐渊却在考虑别的事情。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尽管无人窥探他方才心中所想，唐渊仍是懊恼地摇了摇头，想要将刚刚想的一切剥离出去。
“今天的事儿……”唐渊故意将话绕了回去，干巴巴道：“老张应该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六年前。”一旁默默的钟灵忽然开口：“老张的女儿死了。和这个女孩不同，老张的女儿是被吊死的。而她的身下，铺了一个和今天的一模一样的绳结阵。用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