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被钟灵的反应吓得不知所措,他指着桌子上的照片:“你、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绳结阵,是一种极其古老的长生阵。我曾经在古书上看到过对此阵的描述。但现实中,这还是第一次见。”
那本古书是钟灵师父的宝贝,从哪里得来已经不可知。在绳结阵那一篇,由于师父的反复翻看,墨迹已有脱落,导致阵型许多细小的地方并看不清楚。
这阵图十分复杂。七大阵内需要用人血以“金木水火土”和阴阳两极交界为基点,每一个阵形各不同,却又相辅相成。若仔细看,整个阵型是以一笔画就,且无任何纠缠、交错之处。唯一的重合点,便是整个图阵完成的最后一笔封口处。
它原本的阵名是何以不可考,后人从图阵绝妙之处,重新命名为:绳结。而“绳”,众所周知,看似一条,其实是由数十根,甚至数百根合并、缠绕而成。正符合绳结阵内七大阵整合为一起的核心。
钟灵语速极慢地向老张解释,一手拿起照片,仔细地端详。
那阵型是用石头摆成的。从照片拍到的周围的山势看来,要找到那么多稀碎的小石子并非易事。凶手绝对是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这件事。更叫钟灵觉得惊奇的是,如此复杂的阵型,竟被摆放整齐得犹如艺术品,并连一处错处都没有(起码从钟灵的记忆推断是如此)。可见在此之前,那个人已经临摹了上百,甚至上千次。才得以熟记于心。
那本古书,随着师父的仙逝一同离奇地消失了。钟灵在很久以后想起这件事,在师徒居住的房子里到处翻找过,但就是无影无踪。
在钟灵的潜意识判断里,那本书是孤本。如今,张邹生女儿的惨死纠正了这个事实。
也或许……是那本书落入到了别人的手中。
但不管是哪一种,眼下这个虽然被记录,但从未有过一人完成的诡异阵法被人捡起,并企图完成,不管最后顺利与否,这都是一件极其可怖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说……我女儿的死,并不只是警方说的变态杀人案件,而是、而是……”老张佝偻的身体抖了起来,双眼中涌动着浓浓的恐惧。
“是祭品。按我的推算来看,凶手应该是想要实现某种目的。”
钟灵将手中的照片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那应该是,长生。”
“他要长生,就要拿了我女儿的命?!她才十四岁啊!才十四岁!”老张哭嚎着,两只手不断地捶打着桌面。震得房梁都在抖,桌子上的烛光不安地摇曳了数次,险些熄灭。
钟灵皱眉,沉默不语地看着老张的动作。她向来讨厌人所有失控的行为,却默许了此刻老张因为极度悲痛,而上下散发着窝囊的发泄。
直到那双捶打着的手筋疲力尽,再也抬不起来,他哑着嗓子嘶吼的声音渐渐变成断断续续地抽噎。
“你女儿并不是第一个。”钟灵道:“据我所知,在她之前,也发生了同样的案件。”
从钟灵的讲述中,那件尘封了六年的往事,就这样被擦去了灰尘,抖落在唐渊和程昱的面前。
两个人屏着呼吸,看着钟灵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松动。她垂下眼,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还有水吗?”
“有。”唐渊点了点头,提着玻璃壶去给钟灵蓄水,但看到钟灵倒扣着的杯子,有点懵了。
他的手在上面比划了两回,也没有想好是沿用这个杯子好,还是换一个新的。
“这是我的习惯,你无需在意。”钟灵主动将被子递到唐渊面前。她并不介意杯口落了一层浅浅的灰尘,在续满后,又一次一饮而尽。
唐渊回到原位重新坐好:“那,之后呢?”
“之后?我帮张邹生给他的女儿做了一场法事。安慰他,他的女儿已经安心地上路了。他认为我知晓绳结一事,且对待这件事兴趣极浓,只要和我常有联络,或许有机会抓住背后的人。而我,的确正如他说判断,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做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张邹生是我所接触到的第一个有关于绳结的线索人。在各怀鬼胎的前提下,我和他的关系由顾客,变成了合作。不知不觉竟然就过去了六年。”
钟灵这话不似从前一样冷冰冰,竟然有了几分感慨之意。
“可是,之前的话你没有讲完。”唐渊道:“你说过,老张女儿的案件不是第一起。”
钟灵眼神猛地一转,落在了唐渊的身上。
那双死鱼眼竟然能露出如此锋利的神色,直直地甩向唐渊。
“这件事,你作为亲历者,是比我更加清楚的,不是吗?”
除开钟灵,旁边的程昱也看了过来。唐渊以为按照程昱的性格,定会在这时插上一句鼓噪的:“为什么”,但实际上,他处于旋涡之外,静静地看着唐渊和钟灵的对峙,一脸漠然。
“九年前春水街灭门惨案,你作为唯一的幸存者。”钟灵语气温吞,一字一句却带着胁迫:“当一切都过去的时候,你不可能就此忘掉过去,不去追查的对吗?”
“不要这么肯定我的行为。”
“在不知道谁是那个受害人之前,我有过当事人选择遗忘一切,重新开始的猜测。但唐渊,我知道是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以你的性格,你一定追查过这件事。”
“我没有。”
“你撒谎。”
“我没有。”
第二次的否定比前一句肯定更深。对于钟灵如此决断的语气,唐渊不觉有些恼怒:“我不知道是我的哪些地方给了你这样的错觉,但很遗憾,我就是那个想要逃避过去的软弱无能的普通人。对于当年的事,我听到的只言片语在满足别人猎奇心理的同时,也足以满足我这个作为当事人对案件的好奇心。要不是那个图阵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学校的宿舍,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个雷区。绝对。”
愠怒情绪支配下,唐渊一口气不停说了太多,头发晕发胀,不得不停下来喘气。
他的长篇大论,只换来了钟灵生硬的几个字:“是这样吗。”
唐渊感到了极大的冒犯:“不然呢?我还要怎么样?在警察都找不到线索的情况下,在茫茫人海找一个疯子吗。”
“我以为你会想知道的。”
钟灵以一种奇妙的,平静神态看着唐渊。
“不是这荒诞可恨的,集卡杀人案件,而是经历了那种致命伤,你为什么能活下来。”
钟灵勾起唇角,这一次,唐渊在她眼中看到的却不是嘲讽,而是无尽的悲凉:“可是,可惜。”
“你竟然对你的命是怎么留下来的这件事,毫无兴趣。”
唐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本他是以堪称凶煞的目光去瞪着钟灵的。如此对话后,此前的神态已经不太合适,他不然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何种神色面对眼前这个浑身谜团的……少女。
“所以。”唐渊浑身颓势地问道:“你究竟多少岁了。”
“我不回答这种为了转移话题所制造出的问题。”
“好。”唐渊点头。他被这场探究老张过去的谈话引火上身,烧光了他的思绪和理智。闭嘴,才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或许觉得气氛尴尬的只有唐渊一人。钟灵神态自若地又给自己倒了水,而程昱,在默不吭声地听完了这一切后的第一句话是:“还真是想不到。”
唐渊看他,这张狼狗脸上分明写满了:“早就知晓”这四个大字。
程昱出声道:“抛开九年前的案子不谈,老张女儿的案件……我没记错的话,和当年的富卓大晒电梯窒息案,是同一年吧?”
“是。”钟灵答:“在老张女儿去世后的第二个月,他关掉了自己的公司,去了都市奇谈报社。遇到的第一个案子就是那起窒息案。”
程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什么命。”
“倒不如说是冥冥之引。上天注定了他一定会和这件事有所牵连。”
“所以算起来,这已经是老张第三次接触同样的案件了。”程昱若有所思:“但总觉得……这碰上的频率是不是也太高了点?有一种那个人一定要在老张身边搞事的感觉。”
程昱的脑海里浮现出老张那张活不起的死人脸,和每天都极其缺觉,而缓慢笨拙的行事风格。从头到脚,这个人都没有能和“主角光环”沾边的地方。马上,他就自己否认了:“但应该是巧合吧,也或许是他女儿指引着他为自己报仇,也说不定。”
钟灵立刻否认:“不是。”
“那么,现在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
程昱交叉着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前倾:“除了图阵,案子还有别的关联点吧?我记得最开始你是说了五行?”
钟灵十分诧异地看向程昱:“真想不到,你居然马上就能想到这里来。”
“毕竟也混了那么多年的灵异网站,还是会找重点的。”程昱呵呵一笑:“所以钟灵仙人,关联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