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胡同里走出，在绕过一条马路，就能看到一个商业广场。唐渊轻车熟路地带着程昱去了三楼的一家眼镜店。他几乎没做挑选，只找个一副和之前差不多的平光镜，试戴过没有问题后，他结账走人，全过程最多只用了十分钟。
程昱道：“你以前来过？”
“嗯。”唐渊道：“没毕业的时候在咖啡店做兼职，被调到过这家商场，所以比较熟悉。”
“这样。”程昱点头，侧目看着推眼镜的唐渊：“不过你也不是近视，干嘛非得着急忙慌的配副眼镜啊？说实话唐渊，我还是觉得你不带眼镜好看一点。看着非常的正经，文绉绉的。”
“所以戴眼镜呢？”
“说实话。”
“当然。”
“含蓄点说像是斯文败类。”程昱说着，又做出一副认认真真观察唐渊脸的样子：“要是直白点，真的很像衣冠禽兽。”
唐渊想都没想，照着程昱的头就来了一下。程昱眼睛盯着唐渊，早料想到他会出招，灵巧地躲开了，嘴里还不忘嘟嘟囔囔：“学什么不好，非要学老张！”
他佯装生气，却在说完这句话后哈哈大笑起来。
说实话，唐渊不是很懂程昱的点。他面无表情地往前，任由旁边这人发出驴叫。他笑了一阵，声音渐渐止住，一张脸上罕见的严肃。
唐渊心觉他这一连串反应奇怪，不由得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张哥女儿的事儿，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这个理由……唐渊抿了抿嘴，没有再往下接了。
“钟灵说以前我真的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张哥的身上竟然发生过这样的大事。我要知道是这样，第一天我们从北山镇下山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和张哥犯别扭。”
唐渊听出程昱语气中的懊恼，宽慰道：“不是什么大事。张哥只是拘留了而已，等他出来以后，你可以请他喝酒赔罪。”
“我还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不过，那天之前，唐渊，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程昱一步跨到唐渊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路，装了满眼的认真，抿嘴看向唐渊。
此刻两个人正在商场里。虽说是个工作日，但人也一样不少。两个人横在路的中间，又是以如此令人浮想联翩的对峙姿势……
唐渊略感窘迫。他将观察周围的神色收回，尽量坦然地看着程昱：“你说吧。”
“好。”程昱点了点头。随即他深吸一口气：“你准备好。”
“什么？”
程昱猛地折向唐渊，给他鞠了个非常标准的九十度躬。
唐渊惊了。震惊过后是整个头在发懵。
唐渊局促地看着周围路过的人奇怪的目光，声音不自觉地也大了一些：“程昱你干嘛？”
“向你道歉。”
唐渊没时间去想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口中快速道：“好我原谅你。”
“你都没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事，所以你根本就没原谅我。”
程昱有时莫名奇怪的倔，让人非常想压着他的头痛扁一段。当然，众目睽睽之下，唐渊不可能这么干。他本能地叹了口气：“你先起来。”
见程昱没动，他语气较之前又更重了一些：“不然不管你等会说什么，我全部都当没听见。”
威胁果然有用。程昱听后，人像是弹簧一样直了起来。
唐渊道：“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能弯能直呗。”程昱开了一句玩笑，许是觉得这不妥，又强行严肃。唐渊被他折腾的耐心丧失：“说不说？”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调查爱情玄机网站时候，去的那个宅男的家？就是，信上涂白磷的那回！”
“记得。怎么了？”
“当时我们两个在他家的门口吵了一架。我说了，‘你一定没有经历过至亲之人非正常死亡’这句话。我今天，针对这件事向你道歉。我如果那时候知道，你就是那起灭门惨案的当事人，我一定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的。”
程昱站的笔直，在说话的过程中，眼神一直都在唐渊的身上。的确是充满愧疚。
唐渊觉得有些无措。
他向来不善于处于任何人际关系，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所以他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身边没有一个好友。面对程昱如此真挚的道歉，他能做到的最多也只是说一句：“知道了。”
“知道了的意思是……你不追究了？”程昱试探性地问了唐渊一句。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要是追究就不可能还让你住在我的家里。”唐渊说完，绕开了程昱，像是躲避瘟神一样地往前走。程昱当然会像是一条癞皮狗一样追着唐渊。
可能他想要体现两个人“重归于好”的亲密，抬起胳膊搂在唐渊的身上。手刚搭上去，程昱就叫了一嗓子：“唐渊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体质原因。”唐渊草草一句敷衍了事。
“我知道了，你可能是体寒。”
唐渊带着程昱往直梯的方向去。
“现在中午了，不在这吃个午饭再过去？”
“还是尽早赶在十二点之前。”唐渊道：“听那阿姨的意思，这大仙儿白天的时候都是正常的，我们如果现在过去，还能赶得上正午的最后一个活儿。”
程昱听得云里雾里：“你要去算命？”
“是假装去算命。”唐渊道：“不然我们也没有什么能接触到她的方法。”
说完，唐渊带着程昱一同走出了商场，又从阳光处走进了阴影里。程昱看着唐渊越接近那栋小楼，手又频繁地推拉着眼镜，忍不住问道：“是眼镜带着不合适？”
“嗯。”唐渊自鼻子里应了一声。
但实际上，他是在确认“白雾。”
在没有发现“眼镜”的隔离作用时，唐渊仅在每天清晨醒来时，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絮状的雾。人眼和大脑相当的神奇。当异常成为常态的时候，唐渊便无法准确的分辨世界。仿佛所看之处皆有白雾，又仿佛一切正常，世界本就如此。
所以他需要一个隔绝这些的工具。
上一个眼镜在意外中折损，他时常会忘记。但今天调查的这起极其诡异的新闻，他必须要能够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