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一层的门紧闭着。那些窗户里外都脏的厉害，并不能确定那个鼓噪的大妈有没有离开。两人照例从围墙处迈了进去。
唐渊指着摇摇欲坠的楼梯：“我们上去。”
“这是危楼啊。”为避免被楼下听到，程昱用气声说：“我真是害怕我们两个人走上去，这楼就塌了。”
“无所谓。塌了算工伤。”
唐渊如此大义凛然的态度不禁让程昱多看了他两眼：“真想不到，咱们俩同期毕业的，你的觉悟竟然这么高。唐渊，如果咱们公司年底评什么优秀员工，我一定投你一票。”
唐渊先一步上了楼梯，将程昱的絮絮叨叨都丢在了脑后。程昱总觉得心里没谱，看着唐渊安全地站在了二楼的室外走廊以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
铜皮包着的门的门把上系着一条红布。这几乎是做这一行都默认的标识。看到红布，无需敲门，推门而入即可。
“准备好了吧？”唐渊问。
待程昱点了点头以后，唐渊握着门把，直接推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呛人的灰尘味道，和一股说不上来的臭味。虽然是二楼，但是采光却并没有比一楼好多少。楼上楼下的格局略有不同。一进门便是烧炕的炉子，连接着厨房。两边各有一门，都紧紧地闭着，没有标识。
且当下寂静的可怕，唐渊和程昱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如此驻足了一会儿，程昱小声道：“该不会……是没人吧？”
他话音落下，便听见左边房间里传来一声“咳咳”的咳声。
两个人的都马上都转向了那个方向。
里面的人咳了很久。即使是站在门口，也不难想象里面的人弓着身体，因为太剧烈的咳嗽甚至干呕的样子。声音由里面传出，又打在细长狭窄的门廊，唐渊和程昱就夹在一片回音之中，进退两难。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沉默地等待着里面的人咳完。这两分多钟显得格外漫长。终于，从关着的那扇门里传出一声极其沙哑的：“进来。”
饶是唐渊已经做好了准备，仍是略略一顿才抬脚往里走。程昱一步不敢多呆，几乎是贴着唐渊的后背跟了上去。
“你……”唐渊一脸难言地看着程昱，他想了想，将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我害怕。”程昱道：“我总觉得里面好像坐了一个丧尸。”
屋里的人再度道：“进来啊。”
这声催促后，唐渊果断地推开了门。
屋里的那个人以后背对着他们。
那人坐在一张轮椅上，虽然留着长发，但看肩以及骨架却更像是男人一点。唐渊注意到，他面对着的衣柜左侧，镶嵌着一面椭圆形镜子。他不用回头，就可以从镜子里面看到两个人。
唐渊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果然，对方的脸也出现在镜子当中。但这人的刘海极长，基本是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鼻尖和下颚。
他……看到了对方下巴上青色的胡茬。
“不是说……是个女的吗？”
程昱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拽着唐渊的衣袖小声。不过这话已经被他听去了，他眼神往后一横：“你说的人，应该是我妈。”
那张骨节分明，却非常脏的手转着轮椅的轮子，慢慢地转了过来。当看见他正面动作的时候，唐渊程昱二人双双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程昱受惊不小，他腿一软，若不是双手及时撑住了背后的窗台，他早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唐渊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压下，好歹稳住了方才的惊惧。
他看着这人怀中抱着的“遗像”道：“这是……您母亲？”
眼神和语气都极其的恭敬，生怕冒犯了眼前这人。
轮椅上的怪人甩着额前的头发抬起了头，虽然刘海很快又垂了下去，但唐渊依然看见了这人的样貌。年龄不大，脸色苍白，这一眼看不出他年龄。可或许是因为他坐在轮椅上，身形看着非常消瘦，所以唐渊的第一感觉是，这人用“少年”来形容，好像更加合适。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手指轻轻地拂着照片上人的脸，缓声道：“对。我们长得很像。”
唐渊觉得对方这句话意有所指，于是忍着胃口的刺痛，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
这是一张……由黑白相框裱起来的，却不同寻常的遗像。
照片上的女人约四十多岁，她顶着一头扎的乱糟糟的头发，并没有像是普通遗照端正地坐着。从露出来的肩膀和上颈的扭动来看，她更像是背对着镜头，后被人突然叫了一声，回头的姿势。
唐渊之所以会这么判断还因为，这个女人的脸，因为曝光过度，使她一双眼睛尤为突出，神色中的惊恐被镜头放大了数倍。
所以在刚刚，唐渊和程昱的第一眼，就跟照片上的女人产生了对视。这样的一张脸猝不及防地跌入眼中，绝对比任何费尽心思营造的恐怖片所带给人的惊悚效果都要惊人。
唐渊很难想象这厚重的刘海的背后，也是一张差不多的惊悚脸。他只能“嗯”了一声，企图将主动权再交给对方。
然而他只是勾起了唇角笑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病？还是看事儿？”
“看事儿。”
“行。”他转动着轮椅到两个人的正前方去，目光示意着旁边摞在一起的塑料凳：“坐。”
“有件事在看之前我想要问一下。”唐渊道：“我们是别人介绍来这的。说看事情很准的是女性。所以现在这是？”
“从三年前我妈就不给人看事断病了，一直都是我。不过我妈不让人往外说。毕竟有几个男的能干这个呢。”
这话说的不假。
但从乾坤街上就能看出，摆摊算卦多为男性，看事招魂则女性居多。而这种地方，通常都跟“走阴”二字脱不开关系，这也是为何唐渊看清他性别时有点惊讶的原因。
他解释完了，抱着遗像的两只手更用力了一点，来回看着神色淡定的唐渊和如坐针毡的程昱，目光来回扫了数次后，他抬起了手，指向唐渊。
“你，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