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司令一觉醒来已将近晚上九点,今晚没有约牌局,这个点了出去听戏也听不到完整版。他吃饱喝足,打开房门,就看到许沁柔穿了一身开叉的玫红色旗袍,头上朱钗指上钻戒脖子上项链,完全是按照珠光宝气的方向去,口红也是正红色。他刚适应她前些天的清纯少女风格,猛一切换,甚至有点认不出。
与贵妇穿戴相悖,许沁柔低眉顺眼,见了他就屈下膝盖,软倒在他脚边,一双玉臂颤悠悠地环住他小腿:“我想你了。”
他才睡醒,红玉和赵平那档子事尚未从脑海底部被勾上来,而眼前的尤物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捏着她胳膊把她拖起来,他似笑非笑:“想我哪里了呀?”
她慢慢解开扣子,从里面拿出一颗葡萄。原身的好身材没有给它留下太宽裕的存放空间,这颗葡萄已经被挤出了汁水,在她皮肤上绵延不绝,顺流而下,腰腹一带的布料颜色被染得更深,玫红变猩红,像干涸的血。
将葡萄衔在嘴里,她手臂圈住他脖子,含混不清道:“我饿了,要你喂我。你喂了我,我就喂你。”
姓刘的但觉一把火烧了上来,把人扛在肩上就要回屋。她赶紧嚼了葡萄,阻拦他:“别在这里呀,去我房间,我都布置好了。”
他这回倒是听话得很,果真去了她屋,一进门就见房梁上挂着两条红布,环形,正好够把腿挂上去。桌子上放着满满一碗葡萄。
许沁柔杂耍出身,虽然多年不练,但底子尚在,最基础的倒挂金钩总是没问题。她藤蔓般柔顺地垂下,任他摆布拿捏。哪怕脖子上的项链被摘了扔掉,皮带绕颈也毫无怨言。
于刘司令而言,这是一个莫大的惊喜。他娶回来的历任姨太太当中,还没有哪个能像许沁柔一样能保持这种极其耗费体力的动作的,这种玩法他先前也试过,只可惜当时那个姑娘力量不够,一个倒栽葱摔断了脖子,他非但没爽到,反而白白惹了一身晦气。
如今梦想成真,他当然倾其所有,什么都喂给她。他的女人什么都吃得下,多少都吃得下。
葡萄吃了一半,刘司令觉得自己也该歇会儿了,不然没那么多东西好输出。许沁柔也快到了极限,见他应允,便一下卸了力,瘫软在他怀里。装葡萄的碗旁边是一瓶糖水,里头放了红枣和莲子。
“那是为你准备的。”她手指点了点他嘴唇,“你光吃葡萄可不够。”
“哟呵,你还害怕我后半程跟不上你了?”刘司令眉毛一挑,拿过那瓶糖水咕嘟嘟喝得见了底,“保你等下吃撑,求着我别喂了。”
见他喝光了水,许沁柔笑得更加灿烂了:“好啊,咱俩就看看最后谁会撑。”
姓刘的最爱在女人面前逞威风,容不得女人挑衅自己,当下便来势汹汹,大有不做到她哭哭啼啼服软就不罢手的势头。许沁柔只管应承,留着一个心眼看他脸色和反应。
十来分钟后,他的兴致达到了最高点,脸红得不正常,汗如雨下,狂躁至极。她明白提劲的药起作用了,那些大剂量的安眠药估摸着一会儿后也要生效。两种药混在一块儿用,能把他所有体力和神志耗尽,要是老天爷站在她这一边,让他突发马上风,那就再好不过。
“不成啦不成啦——”他硬撑了两分钟,发现自己站不太稳,心想大概最近真的玩得过度,要不禁欲一阵子好好休养。许沁柔敏捷地从红圈落地,顺手将他按倒在床上:“你不行啦?不行我也不勉强,你好生躺一会儿,我们过半个钟头再战。”
“去你娘的你才不行……”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得厉害,眼睛也睁不开了,沉入梦境前一秒忽然反应过来,对她怒目而视,“你他妈给老子下了药?!”
许沁柔吓得后退几步。他挣扎着坐起来,但手边没有可以用来对付她的武器。
见他战斗力不剩几分,她的斗志开始熊熊燃烧,扯下梁上的红布,重新把他按回去,而后红布和皮带一起,死死绕住他脖子。
姓刘的毕竟是男人,早年又上过战场,再怎么虚软,体力和力气还是占优势。有几下子许沁柔差一点就被他掀翻,额头撞到墙壁,眼前金星直冒。但松手就是死。不管他怎样扭动反抗,她就勒着,绝不心慈手软。
五分钟后,他彻底不动了。凸起的眼球流着血,鼻孔下面全是血迹和鼻涕。还有一股恶臭味。许沁柔探身一看,床铺上沾满了大小便。
他脉搏心跳全无,死得透透的。许沁柔抹了把汗,确认房间门反锁后,从柜子深处扒拉出仅有的一套旧衣服换上,发型抓乱。大部分贵重首饰已经转移给徐小八,她将身上几件取下来揣兜,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带。在窗边看了看,此时底下并无马弁经过,估量了一下高度和可以抓的东西,许沁柔活动完手脚,毅然翻了出去。多亏年幼时的训练打好了底子,即便现在骨头韧带没有当年好用,依然能支撑她爬树翻墙。在墙外落地之后她小跑到约定地点,却不见徐小八人。
一开始她倒不太着急,毕竟他们约的时间没有精确到几分几秒,上面的工作她自认处理得算是妥当,半个钟内的时间差完全可以忍。她躲进草丛里观望。
周边宁静祥和,并无对她不利之人之事,除了蚊子。喂了一个钟的蚊子,满身满头包,徐小八还是没有出现,这时她待不住了。纸条上把地点写得清清楚楚,况且按理说他这一个礼拜完全足够把其他事情处理妥当,不会出现出发前手忙脚乱的情况。最烂的烂摊子她都收拾好了,他有什么办不到?
钻出草丛,她走到大路边上,走完一整条街,没有他的踪迹。这里不是寻常百姓居住的地方,偶尔经过的人力车夫看到她穿得破破烂烂,眼神惊异,有几个似乎想上来问一句她要去哪儿,但无一例外全都退却,毕竟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付得清车费的。
在街边又等了半个钟,许沁柔终于死心。她身上的现金只堪堪够一天的饭钱,姓刘的养姨太太给钱给得是大方,但从来是给支票,再者就是值钱的首饰和化妆品。现在银行关门了,就是开着她也不敢操着刘司令的支票去取钱,身上又带着几样首饰,走夜路不安全。末了她还是拦了车,报了戏班子的地址。到了戏班子门口又胆怯了,李五爷和这些师兄对她面貌都是熟悉的,未来几天通缉她一定会问到他们这里,不清楚徐小八有没有对他们说漏嘴过,能不露马脚还是尽量别露。
徐小八在北平的落脚点统共就这么一处,她绕着这幢算不着体面的建筑好几圈,试图从灯光看出端倪,但是枉然。他不会还待在这里。
她浑身莫名地燥热亢奋,狠狠踹了一脚边上的榕树树干,做若干个深呼吸也无法平复。又浪费了半个钟,她再度想起红玉。
如果他还可能去其他地方,也就是红玉那里了。
出了上次的事,许沁柔不知以何面目站在红玉面前,绕着胡同口又徘徊了一刻钟,才迟疑着敲响了门。
红玉脸上的纱布还没摘,这种程度的伤势怕要大半年才能好。在灯光下看,她觉得她伤口不对头,有不明液体从里面渗透出来,还隐隐带着酸腐臭味。
“你——化脓了?”她说话吞吞吐吐,“要不,嗯,再找个大夫看看?”
“看了也没用,横竖这张脸是全毁了。”红玉冷漠道,“就让它一直流脓,看流到几时我才会死。”
许沁柔感知到她对自己的怨气,无言以对。造成这个结果不是她想看到的,姓刘的要来她没辙,但红玉损失如此之大,让她怨恨一下许沁柔也认了。她试着劝慰:“别这样,你有钱,去找好的医院和大夫,能治的,总比送命强。”
“我有钱?有什么钱?你都把我害成这样,还指望我有钱?”闻言红玉嗤笑一声,指了指光秃秃的台面。许沁柔这才注意到之前放在这里的装珠宝首饰的箱子不在了,台面上值钱的护肤品也没了。
那天姓刘的闹得兴师动众,周边不少人都闻声赶来看热闹。虽然不敢正面和姓刘的打交道,但百姓的耳朵都灵得很,从只言片语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经此一役,大伙儿明白从此她再也没有在姓刘的面前受关注的砝码,失去了一切保护和资本。于是早就心怀不轨的混混便就此出手,大摇大摆地进她的门,什么值钱就拿什么,反正她现在重伤在身没法反抗。更有饥渴多年的男人将灯一关,看不到狰狞的脸,即兴与她来上一发。
许沁柔听完,久久失语,末了将身上仅剩的首饰拿给她。
红玉任由她将首饰放进抽屉。抽屉的锁已经被敲掉了。
“对了,你那位好情郎有东西拜托我给你。”红玉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包袱和一把琵琶。许沁柔接过来打开,赫然就是自己托给他保管的旧衣服旧物件。
她交给他的金银首饰却不在其中了。
他只给她留了两张火车票的钱。
许沁柔捧着包裹,面部肌肉抽动片刻,做不出正常表情。红玉看着她将包裹重新收拾好,一手拿琴一手背包,从红玉家中出去,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