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阡蔚的笔掉在地上,就这么怔怔看着贴近了的人,将那块桂花糕放到了他嘴边。
又问了一遍:“吃不吃?”
没等阡蔚回答,舌尖不受控轻动,在那糕点的一角舔舐过。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后,阡蔚突然眼睛向下看去,微微张开了嘴,咬下了一些糕点。
桂花香气蔓延在鼻尖,就如同昨晚马车中一般,荡漾开了。
颜煜放下手,脸朝他贴近了些,眉眼半垂,勾人万分。
“你是不是害羞了。”
这句话不是询问,奕王殿下此刻就是觉得自己的王妃害羞了。
借着紫藤花帘遮挡,光天化日之下颜煜愈发大胆,鼻尖都快和阡蔚贴近了。
阡蔚偏过脸,说:“没有。”
说得特别小声,生怕别的人听见了一样。
“那你躲什么?”颜煜唇角已经略微勾起了,并没有紧追直上,反而看着那红的滴血的耳垂,又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轻吹了一口气,咬耳朵说了句:“好红。”
随即,搁着花帘,下人们似乎偷瞟到奕王殿下在王妃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又将王妃搂进怀里,笑着捏他的手,让人瞧不见那因害羞而通红的脸。
……
又过了十来日,风都的大事,陆暮将军回来了。
而吏部侍郎谢翎因奉了旨继续沿岸北上督查贡品一事,还要再逗留些日子,陆暮便派了得力的人手跟着,自己先回来了。
这陆将军回来啊,阵仗可不小,因着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沿街观望的人也不少。
鬼知道自中秋之后这人又跑到哪里去晃荡了十天,改头换面,骑在马上穿着银甲,胡子也刮干净了,就连那头发也像打了蜡,一丝不苟地扎着,人看着精神得很,冲大街上百姓们一笑,不知道多少小姑娘想嫁。
果然,敢和奕王殿下打架斗殴的人,长得也不会太磕碜。
风光也就维持到了宫门口,陆老将军一脚把自家儿子踹下马,又一巴掌呼在那后脑门上,“花枝招展给谁看呢?!当自己是匹种马了还?”
陆暮:“……”
进宫面圣以后,陆暮大致交代了自己所镇守西北境的状况,又说了下自己协同谢翎督查时所了解的情况,有所不足的,许相偶尔会提出疑问,陆暮答不上来时,阡杭再出来挑个刺儿。
“陆将军的意思是……沿海官员的牵扯,你也不太清楚?”
“我一个武将,扯得清楚还拿什么刀?明儿就去御史台给御史大人打下手。”
“不敢让大将军屈尊降贵。”阡杭说道,故意没看陆暮投过来的眼神。
皇帝在上边揉着额角,似乎也被这两人的吵闹弄烦躁了。
许相出面适时调停,“御史可是有什么想法?”
“确实有一些。”
皇帝坐起了身子,“阡爱卿有何见解?”
阡杭顿了顿,出列道:“陛下,臣以为陆将军作为协同督察,未了解情况便返都复命,是为失职。”
皇帝脸色冷了下去,乾华殿中空气都有些让人窒息,这次连许相都是一脸愁苦,不知道怎么暖场。
两个皇子,颜煜和颜炼都抱着手低头站立,也不说话,等着看好戏。
许久后,阡杭才抬眼,和皇帝对视了片刻。
“爱卿……严重了。”皇帝缓缓说道。
下朝后,陆暮又单独被皇帝叫去了桐栖殿。
一进殿中,皇帝又是一脸讳莫如深在那里下棋,渴望找个知心人陪陪他似的。
陆暮见多了,有些时候也挺想问皇帝,到底是温皇后还是洛贵妃还是沈皇后或者萱妃娘娘喜欢下棋?到底你是希望的知心儿人长什么模样?
“臣陆暮参见陛下。”
“唉……”皇帝长叹一口气。
陆暮内心:唉你个头,你儿子都懒得陪你下还指望我?
皇帝把棋子扔进棋盅,屏退了伺候的众人,悠悠开口说:“朕听闻,当年谢翎入都考学,还有你举荐的成分在?”
陆暮老实回答:“是。”
“那为何此次督查……你对详情一无所知?”
“并非一无所知,而是谢侍郎告知臣,有些事还是等他返都再说为好,臣见他有难言之隐,没有追问。”陆暮又回答道,装的是一副刚直不阿,脑子不好的模样,“我一个武将,想来也不能出谋划策,只是御史大人说的对,臣确实没那个脑子,办事不力,还请皇上责罚。”
“哼。”皇帝冲着他无奈何笑了声,“你要是没脑子,现在就是杂兵,朕还能放心让你做大将军?”
陆暮避重就轻:“谢陛下赏识。”
“保护谢翎的人,可安排得齐全?”
陆暮心里一嘁,可拉倒吧,他们这些文官惜命着呢,还要怎么保护?再多派点人手都快赶上御史台那个招人恨的了。
“除却明面上的守卫,臣还派了些身手了得的暗卫跟着。”
“嗯,谢侍郎若平安归来,少不了你的功劳。”
陆暮装听不懂,“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皇帝手放在棋盅里,玩弄了半天棋子也憋不出一句话。
陆暮皮糙肉厚,是个撞不响的钟。铁憨憨地跪着也不抱怨,别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就算是事关己依旧高高挂起。
“爱卿连日奔波,辛苦了,之前进贡的了许多上好的伤药,你且拿些回去……”
皇帝又念了许久的经,才将陆暮放回去了。
等那装憨的人走了,皇帝开始愁起来,这一个阡杭,一个陆暮,一个赛一个和自己儿子过不去,可怎么办?
尤其是阡杭,多亏他那一句话,皇帝才明白过来。
为什么会未了解情况便返都复命?
说明沿海官员牵扯甚广,且谢翎应该是查出了什么更多的才未告知提拔自己的陆暮,而且阡杭既然没说明,那就代表他觉得朝中还有人……
——
奕王殿下出宫时,远远就看见自家王妃从马车里探了个脑袋出来,见他出来了又赶紧把脑袋缩回马车里,以为自己偷偷摸摸没人发现似的。
颜煜走过去,见松柏焦心地远远朝远方看着,顺着望去,正是辆被卸了车轮子的马车,不用想也知道是阡府的。
奕王殿下上了马车,就见阡蔚一脸不在意地,在家里拿了个筷子,绑着个绳子下边吊个小鱼干晃着玩儿,红豆糕满地乱跑,正追着那鱼干求之不得,思之如狂。
“我……出来逛逛,顺道来接殿下。”阡蔚说。
颜煜坐下来,支着头听他狡辩,“真是难得,王妃没逛到慈宁宫里去打牌不容易啊。”
说着,颜煜对着那筷子一弹,阡蔚手没拿稳,小鱼干不幸落入虎口。
小狐狸也被奕王殿下圈进了怀里。
“钓猫多没意思,王妃不如钓钓我,你看,我没鱼干儿一样上钩的。”
“噗”,阡蔚不禁逗,被颜煜看破了就不装了,“我怕陆将军和你在宫门口打架……”
“怕我打不赢?”颜煜笑说,“他今儿没工夫理我了,估计忙着折腾你二哥。”
“我二哥说陆将军什么不好了么?”
“左不过说他办事不力,失职什么的……”
阡蔚挑开帘子,“怪不得……”
“什么?”颜煜跟着瞧出去正见阡杭走出来了,站在他被卸了车轮的马车前,脸上大悲大喜皆瞧不出来,估计是习惯了。
松柏小跑着过去,跟阡杭说了什么。
“我让二哥坐我们的车回去行么?”阡蔚询问道,虽然松柏已经过去了,有点先斩后奏的意思,但奕王殿下对奕王妃今天来接他一事非常高兴,让阡杭当当灯柱子也无所谓。
可御史大人宁折不弯,强者不受嗟来之食。
他让松柏回来了,又冲阡蔚他们这方向挥挥手,示意不用管他。
“看来你二哥并不乐意见我,宁愿等陆暮的黑车一道回去。”颜煜敲了敲车壁,示意道:“走吧。”
阡蔚他们的马车经过阡杭身侧时,御史大人还冲他点了下头,让他放心。
“殿下……陆暮将军拆我哥的马车轮子也拆地太顺手了吧?”阡蔚想起今天那场景。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目无王法啊简直。
“你看着他拆的?”
“啊。”阡蔚点点头,“我上去拦来着。”
颜煜闻言看了下阡蔚周身,“没碰着吧?”
“没,就是我觉得……”
阡蔚整理了下措辞,“那陆家的家丁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跟我说‘奕王妃你不用管’,我哥带的人也是,都习以为常了,就任由他们卸轮子。”
阡蔚两双手摊开,一脸不可思议的说:“他们就跟走个流程一样。”
颜煜笑得乐不可支,说:“下次你别去拦了,吃力不讨好的,别磕着碰着了。”
“嗯。”阡蔚又觉得这陆暮实在是个惹事精,“殿下,干脆这几天我还是来接你吧,我怕陆将军和你打架也打习惯了。”
“……”
“殿下?”颜煜不回应,阡蔚就摇了摇他的手,“你觉得呢?”
颜煜手在阡蔚腰上捏了两下,逗得他笑了,“这么乖啊?”
“喵~”
红豆糕听到说乖,就以为是说它,抬起头来就要往颜煜怀里扑过去撒娇,浑然不觉自己嘴边还沾了点小鱼干儿渣。
“你说的红豆糕啊?”阡蔚明知故问。
颜煜摇头,无奈道:“对对对,我说的就是猫。”
“那你明天等着红豆糕来接你吧。”阡蔚一把把猫捡起来往颜煜怀里一塞,自己转过去还拍了下颜煜搂着他的手。
意思大概是搂猫去,别搂我。
但奕王殿下没松手,拍了拍猫头,命令道:“记得明天来把我的小狐狸精一起拐带过来,不然晚上没鱼干。”
红豆糕立马端坐,“喵呜~”
阡蔚嘴里嘟嘟囔囔的,“都说了我不是小狐狸精……”说完,自己抱着手看一边,也不挣开颜煜了。
好半天觉着旁边的人没动静,阡蔚就时不时偷瞄回去,确定颜煜在闭上眼睛小憩后就直接转过头光明正大的看。
嘿嘿,真好看。
红豆糕舔了舔爪子回味小鱼干儿的味道,没办法,自己妈都只有这么点儿出息,他能好到哪里去。
只见奕王殿下睁开眼睛,俊眸望着面前犯傻的人,“小狐狸精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