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南溯珉迟疑了一瞬,心里本能的善意终究占了上风。若是本门弟子有危险,他却见死不救,恐怕会酿成惨剧。
“有人在吗,发生什么了?这是哪儿!”他低声地喊。
跟刚刚一样,恍若隔着水而听不真切的脚步声匆匆响起。
那头的人用同样飘渺的声音回应:
“此处是九欘幻境第一层,我等乃是今日在此参加试炼的外门弟子,出事后被迫分散开来。此处四周潜伏有妖物伺机杀人,我修为低微,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还请您出手救我!”
还有妖物?!
南溯珉一瞬握紧了长剑。
刚才在演武场上,妖魔大开杀戒,到处血流成河的那般场景,他已是再也不愿见到了!
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举着剑快步朝那人走去,四周的黑暗让人头皮发麻。回忆着湖心书苑的构造,他推测那人正在宽阔的芙蕖台上。
那一瞬,他心里忽然闪烁过一丝异样。
芙蕖台宽阔平坦,无处藏身,他一个外门弟子是如何躲藏到如今的?
台上是否已经有妖魔在暗中窥伺?
然而一条性命就在眼前,他顾不得这么多,随着水流声逐渐明朗起来,他周身猛然拂过一丝凉意。
这是……什么感觉?
跟第一次在松岗夜色中见到犬妖时……有些类似。
是杀气!
他猛然一退,那暗处的神秘身影却比他更快一步,仿佛黑暗完全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我都说了,有妖魔伺机杀人,师兄为何不来救我?”
一切都在瞬间,那飘渺而辨不清男女老幼的声音,竟然猛然在他耳边响起——霎时,伴着钻心的痛,他的小腹处忽然一阵暖流,衣裳立刻被血浸得湿透!
是……匕首?!
南溯珉一瞬瞪大了双眼。
“你是——”
他被骗了!!
这一切太过突然,被人毫无征兆地拉近了身位,未开刃的木剑已经没有作用。剧痛之下,南溯珉扔下木剑以掌为刀,狠命朝偷袭自己的人劈去——
正中那人脖颈。
那人闷哼一声,双手松了劲,软绵绵朝地下栽倒,只留下一把冰凉的匕首插在他的小腹。
这一掌用尽了全力,劈得他有些头昏脱力,小腹的伤太重,要快些止血……
他想。
芙蕖台上没有能倚靠藏身的东西,不知会不会有妖物再度被血腥味引过来……要快些……他将那偷袭自己的妖一脚踢进了荷塘,瘫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
那是原本为系舟结准备的,最后一颗妖血参丹。
……
黑暗里。
“‘夫玄也者’——”
“……‘取乎幽冥之所出也’?”(注)
两拨人一应一和的,正是泛行舟基础开蒙读本,《玄门指略》中的一句。
“自己人!”一个飘忽到根本辨不清是谁的声音,在黑暗中低声喊着,听起来欣喜万分。
“走,快去接应!”另一个人匆匆道。
黑暗里,曲剡溪捧着棵怀光草站在最前头,那通身洁白的灵草微微闪着光,驱散了她身前一两步远的黑暗。
时明时灭的光点微弱,照亮一小方天地,那少女身边还跟着几个,正是江荇之、昭朔风兄妹俩,以及乔居笑等人,甚至还有两个手无寸铁的外门弟子。
曲剡溪举着怀光草往前一照,暗处躲着个紫衣少年,满头大汗,见着他们几人,绝处逢生似的长呼一口大气,险些跪下拜了三拜:
“亲娘,救命恩人!!”
勉强恢复了仪态后,紫衣少年一拱手道:
“‘星渊’宫三垣,各位怎么称呼?”
众人纷纷自报家门。
“这下一来,找不见的就只剩师兄了。”曲剡溪焦躁道。
“嘘,小声些,刚刚我们相认时声音已经太大了,不知会不会有妖物摸过来查看。”江荇之道。
虽说所有人的说话声,在这鬼地方都变得飘渺难辨,压根分不清是谁,可耳力较好的人依旧可以通过听音辨位来捕捉黑暗中他人的动向。
江荇之喃喃:“我以前在幻境内修炼时,从来没被封过五感,这真的还是九欘幻境?”
曲剡溪:“可若这里不是九欘内部幻境,那究竟该是哪里?总不至于我俩早就死翘翘了,现在正杵阎王殿里说话吧?这都多久了还没找着师兄,你到底靠不靠谱?”
曲剡溪明显有些激动,语气夹枪带棒,昭朔风不动声色地插在两人中斡旋道:
“曲姑娘,现在我们几人中,只有江兄弟到过九欘幻境里头,听他分析分析,总有些道理。南少宗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趁着怀光草还没燃完,现在不如再探探我们走到了何处,也好继续找他。”
“是啊是啊。”妹妹乔居乐附和。
曲剡溪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江荇之撇开话题:“万幸还有昭师姐的怀光草。”
方才在系舟结战场上,青溪渚和江风阁的几人一直互相牵扯,打得有来有回,几乎没有时间去梅花桩上抢夺宝物。
倒是只有昭家兄妹二人还有所收获。
“哪里,若非青溪渚的曲姑娘有法子驱动怀光草,我与兄长也是只能守着它干瞪眼。”昭家妹妹豁达一笑。
众人靠着怀光草聊胜于无的照明,勉强辨认出现在正处在蹑风堂境内,却因为不熟悉蹑风堂本宗地貌,并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宫三垣开口道:“你们那结界碎得可真是时候。”
这话十分的不合时宜,本就笼在众人头上的愁云,更加浓厚了些。
保护东陆千年,号称无坚不摧的九欘结界失守了,若是妖魔再冲破了泛行舟山门的防线……整个东陆安有宁日?
光是天回山山脚下的各个村子,恐怕就会变成流血漂橹的人间炼狱罢。
一干人沉默地向前走着,一时之间没人再搭话。宫三垣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此话不妥,扭扭捏捏也不肯再开口。
只是,沉默着走了大约半柱香后,昭朔风忽然停了脚步,遮住了身后的怀光草,扬起头向远方捕捉着什么。
手捧怀光草的曲剡溪愣了愣,压着极低的声音问:“有危险?”
江荇之面色凝重地对她解释:“有动静,还没听出在哪儿。”
可这话的话音还未落,一把带着血腥气的匕首便忽然迅如闪电,冰冷地向他们袭了过来。
注:捏它一个老子指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