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野一听有些心慌意乱,如果人已经在国外,他就是现办了签证杀过去,恐怕也不赶趟了。
墙里面那位听他这里没有动静了,连忙小声招呼:“大哥!大哥你还在吗?”
“在。”
“你帮我一把,我个子高腿也长,上学的时候1000米就没掉过前三!你在外面接我一下呗!”
“成。你会爬墙吧?”
里面那位立马颓了:“我……不会啊!”
“你不会爬墙我怎么接你!”路清野回头往路口看一眼:“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找根绳子来!”
里面一个劲答应着,千恩万谢,求他快点赶回来。
这会儿外面的小卖部早就关门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去哪里找绳子。待他跑回旅馆房间,翻找出自己那根打背包用的背包带再折返回去,那人果然还在墙内头等他。
“我把绳子扔进去,你拽着绳子往上爬,翻墙的时候小心别被墙头上的碎玻璃划伤,明白吗?”
“嗯。”里面大概是想尽快脱逃,不似之前那么多话。
路清野迅速将绳子抛了进去,这头绑了一圈在自己腰上,冲里面小声喊:“看见绳子了吗?动作快点!”
出乎他意料的是,里面那位动作居然真的娴熟,三下五除二便可以感觉到对方正在一点点依附着绳子往上爬的力道,仿佛一株菟丝花,轻巧博出有生天。
路清野只感到腰间被一拽一拽的,每一下都像一次抚慰。他觉得讶异:那声音听起来粗闷的男孩,身手竟然这般轻盈讨喜。
对方爬了几分钟,终于攻上了山头。
路清野抬头,看见浓暗夜色中,高高的围墙上一个奇秀的身形轮廓,正巴巴地朝他望着。
“跳下来,我接着你!”他对他伸出胳膊,鼓励他勇敢一跳。
对方没有犹豫很久,瞄准了就朝他跳下来;或者说,扑过来。
路清野为了缓冲,没有全靠双臂的力气,而是退后一步,半仰着身子,不想对方来势汹汹,直接扑在他身上,他没有躲闪,顺势向后一倒,垫在了那人身下。
如果在校期间发生这样的事,那是铁定要上好人好事红榜的。
身上这人不重,似乎也没有急着起来的意思,反而往他身上吸了吸。
“哥们儿,我不好这个。快点起来,该报警报警,别耽误时间!”他试着推了推他,那人却在他胸前深吸一口气,将身子与他附着得更紧。
“别给我来这个,快点儿起来!”路清野有点急了,用力一推。
身上那人被推的翻了个身,露出脸来。
月白色的脸皮,冷冰冰的眼瞳,鼻子上架着的眼镜有些歪了。他抬眼看着路清野,似笑非笑,像个刚刚吸满了阳气的暗夜精怪。
小学究?!
“怎么是你?”路清野尽量压低声音,虽然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中了圈套。
小学究盯着他,似乎有点开心:“你还记得我?”
“别跟我演戏了!怎么着,要把我一起抓走卖了是怎么着?”
“卖?卖给谁不是卖?我买了怎么样?”说着,小学究将手下移,罔顾雷池之地,在停下来的地方轻轻一拈。
路清野见他直取下三路,连忙一把将他推开。这个小学究的身体似乎有点邪性,带着一种黏稠的吸引力,一旦沾上特别容易上瘾,不及时止损后果也许不堪入目。
小学究被他这用力一推,彻底从他身上滚了下来。也不急着起来,就仰面躺在地上,“咝咝”地冲着他哑笑。
“路清野,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你这个白痴。”小学究扯掉脖子上的围巾,在寒风中露出一截裸颈,仍然是月白色的光洁,十分诱人。
路清野已经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瞥他一眼,不动声色道:“你们把成铭心弄哪儿去了?”
“我告诉你,你拿什么报答我?”小学究展开四肢,躺在地上冷眼看着他。
路清野走上前去,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提到鼻翼前方,逼视他双眼道:“你想要我拿什么报答你?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办到?”
小学究呼吸急促起来,双唇翕动,半晌道:“小路哥,你别想歪了,我对你没那个意思。我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不像你们两个,天生一对的痴情种。”
小学究挣开他提着自己衣领的手,从地上捡起围脖围好,弯腰掸着身上的灰尘:“刚刚想逃跑那个,是何星玩腻了的,过两天会给他找个好去处。要不是偷梁换柱,我还真不信墙外面站的是你。”
“成铭心怎么样了?何星对他……”路清野说不出口,也不愿意相信。
小学究轻笑道:“他那样,何星要是能忍住,柳下惠都要甘拜下风。”
路清野恨恨地咬紧后槽牙。
“小路哥是不是有初夜情结?那可就抱歉了。”小学究一边说,一边审视着他的反应。
路清野恨归恨,没听见对方说起那孩子异于旁人的身体构造,有些纳闷。难道何星上手时并未觉察?
“人既然已经尝过了,能不能还给我?我没什么情结,答应要帮的,就一定不会反悔。”
“这我说了不算。我只知道何星要把他出手给老外。何星是个混蛋,尝到了甜头还要挣三分利。”
路清野转身要走,小学究在后面找补:“我劝你不要报警,以何星的手段,报了警你连那孩子的尸首都见不到了。”
路清野没回头,却心乱如麻。如果可以替代,他宁愿自己去做刀俎之肉。
***
天亮以前,路清野又溜了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也做好了跟何星鱼死网破的准备——他没给自己留后路。
东方欲晓,没见着何星一伙人,反倒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墙根底下鬼鬼祟祟地晃荡。
“赵科?”路清野不禁低呼,赵科寻声望过来,屁颠屁颠地跑到他跟前。
路清野将他拽到身后,自己仍挨着胡同拐角方便向住尘居打探。
“野哥,你还真在这儿!”赵科许久不见他,一个熊抱过来。
“你上这儿干嘛来了?”
“我给你通风报信啊!”赵科极具使命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字条,送到路清野面前。
路清野接过,一脸狐疑地展开,上面写着“峣峣溪,t157次,12月23日8:50”一行小字。
“野哥,你不是要找何星吗?这是我从一个同事那里打听来的,他亲戚就在火车站卖票,说是两天前有个人来买过一张去东北的票,用的是一个叫’何星’的证件。”赵科在一旁解说道。
“这么肯定?”
“是啊,那没错!我见天跟他叨咕,让他帮忙留意有没有个叫何星的来买火车票,时间地点人物,咱学过三一律啊!”李放又开始满嘴跑火车。
“你怎么知道我找何星?听秦玥说的?”路清野向外看了一眼,还是没动静。
“不是,听我那位医生大表哥说的。他都快被你气疯了!可也只跟我说了,够意思吧?”
“你倒学聪明了,还知道上这儿来找我。”路清野突然有点欣慰,这么些年,“路见不平”小分队没有白浪费时间。
“那是,你找何星,不在何星宅邸蹲着还能去哪儿!简单!”什么叫说他胖他就喘,就是这德性。
还“宅邸”,路清野顾不上嘲他乱用大词,赶忙研究这个“三一律”。
“这个什么溪,在哪儿?”
“野哥,这字念’yao(姚)’,我打听过了,在东北,是个小城,也就北京二十分之一那么大点儿。”
“他一个人去?”
“应该不是。说是包了整整一节车厢,所以我那同事的亲戚才印象深刻。”
路清野回想起上次在回京的火车上与何星偶遇的情景,当时只是四个人,前后的卧铺票都被他买下来,一直空着。由此推论,这回同行的人只会更多。
“包了一个车厢去那么个小城市干嘛?这寒冬腊月的,横不能是去东北旅游吧?”
“我也纳闷。不过那个亲戚说,峣峣溪有一趟直通莫斯科的国际专列,好多国际倒爷都是从那儿上车的,据说那边查的松,多带几箱货也没人管。”
莫斯科。这就说得通了。之前得到的消息都是何星要把成铭心卖给老外,以何星的行动路线,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卖去莫斯科。而从那个偏远小站上车,也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各种麻烦。
这票是四天以后的,如果可以在这之前搞定护照,他不怕找不到成铭心。不管是在祖国的热土还是异国他乡。
“那边的签证好办吗?”
“好说,友好城市,落地签都没问题。”
路清野点点头,就差护照了。
当兵前他参加过一个中美高中生交流活动,有本护照,算起来也还在有效期内。只是这本护照,现待字家中。
“两件事。”他迅速整理思路,跟赵科交代。
“野哥尽管吩咐!”赵科仿佛星星之火,只想燎原。他们骨子里都是骑士,鲜衣怒马地拯救世界是儿时至今的绝对理想。如今长大成人,现实的骨感骇人,只有聚在路清野身前,才依然相信这个世界会因为他们而变得更好。
“头一件,你去问问庞亚林,或者申雄,能不能来过来盯着,白天夜里都得盯。看见何星或者那孩子,立刻来告诉我。姚丰收就别问了,他家里管得严,别为难他。”
赵科点点头,继而慎之又慎地抬头问:“野哥,那孩子是……”
“成铭心。还记得长什么样吗?”
“记得,那小模样……哥你继续。”赵科吐了吐舌头。
本想借机再形容一下那孩子的长相,无奈没有机会。路清野有些讪讪的。他也不知怎么,特别乐意跟别人描述成铭心的样子。
“第二件,我上午得回一趟家取护照,确保别让我妈进屋。能做到吗?”八壹中文網
赵科有些犯难:“本来是没什么,不过野哥,今儿是周末,沈老师在家的可能性很大。”
“现在周末也不补课了?”
“前两天教育局刚发的文,给中学生减负,周末一律不准找补。”
“那就算我给你出了个难题吧。”路清野没的可选。
“就一样,我回来的事,你们几个知道就成,不许扩散。”这才是最关键的。
***
成铭心确实已经不在北京了。
先把他转移到峣峣溪,有一半是小学究的主意。他发现那夜过后,何星对成铭心的兴趣大增,总是借机亲近,摸一把脸蛋或是掐一下手腕,有几次要不是他看得紧,也许就真给办了。
“既然铁了心要卖,又要了个好价钱,你就别打他的主意了。”小学究旁敲侧击,最后只能拿钱做最后的挡箭牌。如果钱都拦不住何星对成铭心的欲念,那就彻底没救了。
“究儿,你可得把我看住咯,我自制力差,这么个尤物见天儿在眼么前晃悠,我是真流口水!”何星下作的坦然。
“没出息。”小学究面无表情的骂人。
“我那点出息,不都用在你那儿了吗?”说着,何星又将无处着落的索求抛洒在小学究身上,一次比一次凶猛。
于是,他越清白,他越污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