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唐正在自己屋舍中调息打坐。
他的怒火焚身体需要吞吐炎阳精华,因此于夜晚时修行,只会事倍功半。
但他仍然试图汲取那夜露中残余的精华,裨益自身。
他早已认识到,自己在临仙岛中并非是最天才的那一类。
哪怕天地灵气变得愈发浓郁,白唐也始终在十川左右的境界徘徊着,如今在整个临仙岛已经算是中下流的天赋。
他当然不甘心。
他是自入道宗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天才,他击败了无数敌手才求得了这个机会,他还想屠尽世界一切邪魔……
他又怎么会愿意认命,承认自己在天才中不过是最平庸的存在。
可他不得不认命。
虽说大道三千,但修行一途无非讲究的便是修心。
只有认清自己,才能在修行一途更进一步。
他最终接受了自己的平庸。
以自己川流境的实力,别说荡平天下邪魔了,能够在这人世间清扫游荡的恶魂,都算是勉勉强强。
两年前所立下的,称得上狂妄自大的愿望,终究是无法达成了。
他没有那个能力。
不过,他仍然向着那个方向前进着。
哪怕明白自己终其一生也无法抵达终点,他也试图向着那个方向一路前行。
所以他来到了缉魔司。
如果自己无法扫除天下所有的邪魔。
那便试着从保护无力反抗邪魔的凡人做起。
这就是他加入缉魔司的理由。
缉魔司虽然实际上隶属于山海楼,但表面上是为武朝这个国家所服务的机关。
白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年前还被自己嘲笑的那个皇子,如今已经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不过好在他并没有为难自己。
相反,他还算重视自己,让自己成了缉魔司中的一个小头目,也有着自主选择的权力,不至于连行动方针都要听人发号施令。
作为修行者,白唐自然是不必睡觉的。
在闲暇无事时,若没有什么诸如勾栏听曲一类的活动,他便会选择在自己的屋舍中静心修行。
勤能补拙,饶是自己天赋平庸,也始终不该有所懈怠。
这也是他现在所做的事情。
可是,今夜,白唐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打坐修行并非是摒弃五感,一心调息。
相反,将天地灵气纳入心府之中,是一件极为消耗心神的活计,它需要修行者无时无刻地与周身地天地灵气作为沟通。
所以在这种时候,反而是修行者五感最为灵敏的时候。
因而,白唐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这种诡异的感觉从方才便时时萦绕,他起先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但那心头的警觉久久不散,这让他很难将这件事再随意看待。
“谁?”
他站起了身,心府的怒焰隐隐有了升腾的迹象。
并没有人回答他。
但白唐知道,那人一定还在。
是怎样的存在?
邪魔?
如若是邪魔,于缉魔司正厅之中的天地仪,应当早早便有了反应,不至于会让他都有所感应后,却不见什么动静。
那就是什么实力远超自己的人类修士?
可他为何又独独盯着自己?
白唐并不能十分认得清。
他的实力算得上低微二字,又未怎么修行过探查之法,在如今境况明显有些捉襟见肘了。
不过,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白唐都未曾感到一股恶意。
它似乎只是紧紧盯着自己,便像是在观察自己。
那来源于门外。
他缓缓走了出去,站在空旷的院子中央。
四下寂静无声。
“敢问是何方道友在关注于我?”
而今自己的诸多同事,正于缉魔司中执勤,整个院落里只有自己一个活人。
白唐有理由相信,那存在便是冲自己而来。
“没想到,你还活着。”
那一直盯着自己的存在果然不曾离开,只是发出一阵尖锐,分不清男女的沙哑喉音。
白唐心神一凛:
“我还活着?道友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我于秘境之中投放了两只邪魔,居然还是没能将你当场格杀么……”
那古怪的喉音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还真是一帮没用的东西!”
“什么!?”
原本还在思索来者何人的白唐,在听到对方开口的顷刻间,便觉一股怒火于他的心府骤然炸开。
赤红色的烈焰瞬间袭上了白唐的全身,烈火燃烧的噼啪声时时作响。
白唐的怒焰,霎时便升腾至顶峰。
冲天的火光缭绕了整个夜色,将月下的乌云都染上了些许殷红——
他瞪着突兀猩红的眼眸,时时注意着周遭的情形,喉头却是爆发隐忍的怒意:
“你是谁——”
秘境中出现的邪魔,是白唐永远也无法抹平的痛苦。
因为自己的弱小,葬送了友人的性命。
亲眼目睹他为自己而牺牲,眼睁睁看着他沦为邪魔的养分,哪怕是临死的最后一刻,也仍然在为自己着想——
可他却因为该死的弱小,让这份心结永远的烙印在骨髓中。
他甚至因为弱小,因为平庸,而不能完成那因王土土的死,而萌生的愿望!
这份刻骨铭心的阴郁,他怎么可能忘得掉!
王土土临死时的悲号,至今还是他无法磨灭的梦魇!
一道如灰雾般的气团,缓缓飘到了他的眼前。
那灰雾冷笑着,嘶哑的嗓音携带着讽刺:
“真是一个可怜的败类,眼睁睁看着自己挚友的牺牲,却只能像个窝囊废一样痛哭流涕,你凭什么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
“你是谁!”
白唐强逼着自己冷静。
这团灰雾出现的太过诡异,诡异到有些突兀,他必须强迫自己不被怒火而侵蚀理智。
但这却让灰雾更为得意了:
“你瞧瞧,瞧瞧你这可怜的样子。明明挚友的仇人就在你的眼前——是我杀了你的朋友,你却还要胆小地审时度势,连为他复仇的勇气都没有……”
“你这么做,对得起甘愿为你赴死的王土土么?”
白唐死咬着后槽牙,浑身的烈焰燃烧的更加旺盛。
但饶是灰雾说得越多,却也越令他疑惑。
这突如其来的灰雾是如何知晓秘境中的一切,又为何要在当下凭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它真的只是来嘲笑自己的么?
它究竟有何目的?
见白唐没有轻举妄动,那灰雾却是稍稍叹了口气:
“没想到过了两年,你还真是成长了,变聪明了。简单的激将法已经对你不起作用了……”
“明明两年前,只要被师兄随便撩拨一下,你就能大发雷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