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雾自叹气过后,声音不再装的似男非女,而是响起了少女清脆的嗓音,与那混沌的灰雾显得格格不入。
但白唐却是心神大震,连带着身上的怒焰都散去了几分。
他当然听清了来人所说的话。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认定了对方的身份!
“钟铃?”
他皱着眉,迟疑道。
“对,就是我。”
化为灰雾的少女很自然的摊牌了。
“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白唐与钟铃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但也从没将钟铃看作是敌人,他不清楚眼前的钟铃究竟发生了什么,心府的怒焰却是在一点点的熄灭,
“你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想着激怒我?”
钟铃是与他一同经历秘境之事的人,自然就知晓秘境发生的一切。
如此一来,他先前的疑问也便豁然开朗。
他本稍有放松。
但钟铃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沉入谷底:
“你还看不出来么?我这个样子,明显是邪魔啊。”
少女的声音挟带着讽意,抓挠着白唐原本平复下来的心情——
白唐几乎是在下意识的回顾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少女继续道:
“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是什么人才能在诸位长老所督察的秘境中释放邪魔,而不被人轻易发觉?”
“为什么你们几个人遇到了我之后,紧随其后便遇到了游荡在秘境中的邪魔?”
“为什么同为入宗弟子,你们甚至都从未听说过邪魔的名字,而我却对邪魔了如指掌?”
少女忽然轻轻笑了:
“因为,我就是邪魔啊。”
白唐的脊背却若被埋在冰窟中一般。
细密的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
他几乎是下意识便将往日的一幕幕联想起来。
只要能作为弟子混入到秘境之中,偷偷释放两个邪魔并不是什么难事——她甚至能作为邪魔,瞒过一众长老的视线而进入宗门。
遇到她之后不久,邪魔紧随其后,但她事先却从未有过任何提及,她真的就那么恰巧与邪魔擦肩而过么——还是因为,她本就是释放出邪魔的那个人。
世间邪魔之事,在此之前都是作为八天宗的临仙岛亲自处理,而隐瞒于世人,哪怕是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宗门弟子也不例外,可唯独钟铃能轻易说出所以然来——
没有人比邪魔,更了解邪魔!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眼前这团灰雾,是钟铃,亦是邪魔!
升腾的怒焰再次重燃,只因理清思路的白唐,霎时间便明白,自己的仇敌就在眼前!
制造了秘境之中的一切祸端的人是她。
作为邪魔混入临仙岛的人是她。
让王土土惨死的罪魁祸首,也是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怒声道。
钟铃叹了口气,转而仍是笑道:
“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很奇怪么?我可是邪魔诶。”
“我自存在于这个世上之初,便是世间一切恶念的结合。”
“我生来就代表着恶。”
“你问一个代表恶的人为什么作恶?难道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可是邪魔。
作恶又何须什么理由。
无端的恶,也是恶。
“所以,我想杀王土土……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钟铃笑着说道。
“你本可以不告诉我,你如果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如今大张旗鼓的来到我面前告诉我真相——你想要做什么?”
白唐问。
“你这脑子还真是聪明了不少。”
钟铃惊呼一声,却是仍然在笑,
“不过,你以为我是如何才变成了这副样子?”
白唐并未回答她。
“我邪魔的身份已经败露啦,没办法,想要活命,就只能从占据的那人身中逃出来了。”
她嬉笑起来,
“可我没了身体,却还不想死呢。”
“临仙岛的人迟早会找到我的藏身之处啊,毕竟我哪里都去不了。我就要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自救。”
“于是我想到了——”
“我师兄那么厉害,他可是个剑仙诶!也许他能帮到我、保护我,让我哪怕作为一个邪魔,也能够被庇护着活下来。”
“所以我就想着,再继续演一场戏,让师兄以为我是一个有所悔悟的好邪魔,我是一个善良的浊魂。这样的话,他肯定会生出恻隐之心来保全我的——他就是这么一个护短的人。”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证明我是一个有所悔过的好人呢?”
钟铃咯咯笑了起来,在白唐的耳边回荡,只让他觉得无比刺耳,
“当然是来向你‘赎罪’啦。也许师兄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只要让你对我出手,我再偷偷周旋一阵,待师兄赶到再突然放弃,他一定会觉得我已经有所悔过,从而偷偷保全我的性命的。到那时,我自然就能活下来,作为邪魔游离于世间了。”
她的声音,忽地转变为了急躁,白唐听得出那暗含的怒意:
“可你怎么就变聪明了呢,害得我的计划没能如期实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能忍呢?明明火气都已经烧到眉心上了,却还是能强忍着怒火听我解释。”
“该说你是太能忍了,还是说你太胆小了?”
“怎么,惧怕我师兄一会儿赶来将你就地格杀么,这才让你面对我这个杀了王土土的仇人,不敢轻举妄动?”
白唐听着钟铃的嘲讽,忍怒道:
“照你这么说,或许我应该等他过来,将事实告诉他。”
“可他是会相信我这个与他相处两年的小师妹,还是相信你这个没什么瓜葛的小甲亢呢?”
“也许,你仍然是想激怒我。”
白唐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胸腔的怒火都似乎要随着那声叹息喷涌而出,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忍着怒火,等待李南石的到来。”
“那还真是可惜。”
钟铃笑着,
“那就再见咯,我再去想想别的法子……”
“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
白唐缭绕全身的怒焰,缓缓向着他的右拳汇聚,那熊熊燃烧的赤炎交相凝聚,好似傍晚的残阳,
“我不能这么做……你潜入了临仙岛,释放了邪魔,杀了王土土——你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而我现在,有了为王土土报仇的机会。”
“这许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也许你离开过后,我便永远也找不到你,永远也没有亲手为王土土手刃仇敌的可能。”
“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它从我眼前溜走。”
“所以,哪怕这会引来李南石的不快,哪怕这很有可能毫无意义,哪怕这有让我丧命的危险,我也必须把它把握住。”
钟铃又是咯咯一笑,白唐的选择似乎很让她满意:
“那你还在等什么?我现在只是魂魄之身,说不定你还真有将我击杀的可能呢……”
“因为,这是我至强的一拳。”
白唐道。
这是他至强的一拳,他并未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无需任何迟疑。
只将这最强的一拳挥出,让胸腔的怒火平息这一切,无论杀了钟铃后他会得到那位剑仙怎样的惩处。
他誓要将眼前的罪魁祸首轰杀殆尽。
他的双眸迸发猛烈的火光,如残阳般的右拳爆射耀眼的赤芒,这周遭的一切都因这烈焰卷起腾腾热浪。
他怒吼!
他挥出了残阳!
烈火席卷向眼前的灰雾,吞没了路径上阻碍他的一切。
待他的吼声散去,眼前便只剩下了被怒火摧残过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