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辰宫一如既往，笙歌燕舞，奢靡不尽。
这个春天，谢兰因经常在夜中听到远处的丝竹管弦之声，以前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原来歌乐的声音可以传的这么远，这么远。
很快，凤凰花开，夏日又到了。
昭帝依旧带着他宠爱的后妃，带着亲贵朝臣，浩浩荡荡的前往崇安行宫，谢兰因和高皇后这次自然没有随驾的资格，不过在燕京度过的夏日，和崇安行宫，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秋日百花杀尽，冬日寒风凛冽。
谢兰因看了更多的书，字也练的更好看了，因为总是读书写字，日子未免无趣，她便跟着采薇和柔嘉学习烹煮食物，跟着她母后学习刺绣裁衣，琴棋书画。
这是谢兰因的白日。
而她的夜晚，总是有于尽在的。
于尽的字从最一开始的歪歪扭扭，渐渐开始工整，然后便有了独属于他的锋芒，刚劲峻拔，疏瘦劲练，身上衣服的颜色变得很快，从最低等青色，到绿色，到紫色，送给她的东西，也越来越好。
始元二十年春，这年春猎与往年没什么不同，但是谢兰因却隐隐有些不安。
她记得很清楚，这次春猎之后，于尽就得到了昭帝的宠信进入东厂，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将这个人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完全收入囊中。
上辈子，这些事情于尽从不和她说，谢兰因也不清楚于尽为什么突然就得到了昭帝的信任？而他进入东厂的时候也才十八岁，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雷霆手段，才能在一年之内，做到这种地步。
谢兰因很想知道这些，问了系统，系统就还是类似的回答：【不能说，我们有规定啊。】
春猎前夜，于尽照例入夜之后过来，练个半个时辰的字后，于尽看着谢兰因在烛火下娇艳容光的侧脸，忍不住开口：“殿下，奴才跟随圣驾一同前往天南围场，奴才不在的这段时间，殿下千万保重自己。”
谢兰因抬眸看他，杏眼水波潋滟，已经十五岁的少女，绚烂明艳如云霞般：“你不是安排了人，还不放心？”
于尽坦然道：“殿下的事情是第一要等的，交给别人，奴才总是不放心的。”
谢兰因略带打量的目光，在于尽苍白英俊的脸上轻轻一转，似笑非笑道：“既然这么不放心，不如装病，辞了这次的差事，如何？”
于尽眸色微微一暗，神色平淡，声音却绷紧了几分：“殿下说笑了。”
“说笑？我是不是在说笑，你心里清楚。”谢兰因轻轻笑了一声，伸手开始玩起于尽官帽上垂下来的帽绳。
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她知道自己每次这样做的时候，于尽的呼吸都会变重，眼神变暗，深处燃烧着幽火，仿佛被她掌控了一般，可以肆意玩弄。
雪白纤长的手指缠着帽绳，一圈一圈，于尽紧紧盯着她的手，呼吸一下子重了起来，灼热的有些烫人。
他几乎都没有心思回答谢兰因，只是低沉微喘的唤着：“殿下……”
谢兰因有些满意于尽的反应，微微拉扯了一下，别有深意地说道：“于尽，任何事都不要瞒着我，知道吗？”
于尽自然明白谢兰因话语中的深意，可是，这件事他只能瞒着他的殿下：“殿下，奴才永远不会伤害殿下，殿下信我。”
这显然是不准备说了。
谢兰因有些不开心，松开帽绳，转而拿起旁边的书看了起来，也不再看于尽。
于尽清楚她在生什么气，他知道自己这样有些不对，可是他无法控制，这样的谢兰因，这样娇艳矜贵的文昌公主，因为自己的隐瞒，明目张胆的生着闷气。
他的殿下，他的月亮，好像因为他在降落。
于尽的目光变得缱绻而又幽深，眼睛几乎黏在谢兰因脸上，声音有点沙哑：“殿下别生气，你要是觉得不开心，打奴才一顿出气便是。”
谢兰因还是不看他，淡淡说道：“打你，我怕手疼。”
于尽认真的提议：“殿下若是怕手疼，可以用刀。”
谢兰因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随后又觉得理所当然，于尽本来就是个疯子，他若是不疯，还是一个低等小太监的时候，怎么就敢觊觎肖想自己？
她又不可能真的对于尽用刀，而于尽他既然选择隐瞒，自己怎么问他都不会说的，最后谢兰因只能闷闷不乐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你出去。”
于尽还想哄哄她，可是看谢兰因这样，他只能作罢：“是。”
少年起身正欲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却还是折了回来，单膝跪在谢兰因面前，微微仰首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翻腾着渴望和欲色，浓烈而又直白。
“殿下，春猎整整半个月，奴才想求殿下一个恩典，殿下能否赐给奴才什么物件？让奴才安心。”
谢兰因被他看得有些面红耳赤，本来不想理会这个以下犯上的混蛋，但又鬼使神差的找了找身上，最后，她将最近绣的香囊砸了过去，微带着羞恼道：“拿着这东西，快滚！”
于尽没有立刻伸手去接，任凭那香囊砸在自己肩膀上，随后才伸手，那香囊上绣了清幽淡雅的兰花，囊内存着谢兰因常用的幽兰香，香气悠然清冽，如月光般轻洒在。
握紧手中的香囊，于尽眼瞳直直对上谢兰因，带着毫不遮掩的热烈情愫：“多谢殿下垂爱。”
春日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皇族春猎，向来是一场热闹盛事，不过这些繁华喧嚣都与封禁的昭阳殿无关。
谢兰因本来坐在廊下看书，没一会儿便神思恍惚，再也看不进去书中的内容，她抬头看向天际，天空仿佛沉静的蓝色玉璧，澄澈干净。
系统察觉到谢兰因波澜起伏的心境，悄悄冒出了头，坐在她的肩膀上：【宿主。】
谢兰因偏头看了看它，这几年，她和这猫妖系统也算是相处融洽：“于尽他们出燕京城了吗？”
系统点了点头：【刚出城。】
谢兰因没有说话，但那双清澈圆润、似乎什么时候都看不见一丝杂质的眼睛，此时仿佛蒙上了一侧朦胧不清的烟雾，有些看不真切：“你让我读书，便是让我为这些事烦恼忧愁的吗？我如今脑中全是于尽这次春猎做了什么。”
系统反问道：【不然呢？让你继续那样浑浑噩噩的，然后等着国破家亡，再死一次吗？】
谢兰因无言以对，只能翻看手中的书，强迫自己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