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刚刚在楼下，那些邻居说起原先婚事告吹的原因，满满的回答是“人家不要我嘛，这不就吹了。”
每每说起那个人，她都说放下了、过去了，可她偷偷留着这些，是真的放下了吗？
“找到了吗？”满满的声音传来。
“哦，找到了。”海阳将卡片插回去，将盖子盖上，出去。
满满对着手机、照着镜子，聚精会神剪着刘海，赵海阳缓缓伸手，从她身后抱着她，她那一剪刀就用错了力。
“我giao，赵海阳，你是不是故意的？！”
镜子里的赵海阳将头埋在她发间，看不清脸，他道：“如果明天吴文博来你家提亲，你会答应吗？”
“哼哼，就算他敢来，我敢答应，我爸妈都不会同意，不是，应该说陆满江都不会同意。”
“所以你会答应是吗？”别人同不同意，赵海阳不在乎，他想知道满满内心的答案。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你情我愿就行，但是结婚不行，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家里人不同意，这个亲事以后是不会幸福的。”
“吴文博的妈妈很喜欢你。”
“她喜欢我有什么用？”满满对着镜子修剪头发，“他再喜欢我，也改变不了我们全家不喜欢他们全家的现实。”
“那是不是只要你爸妈、你弟同意，你就会答应？”
“诶？”满满解开他的手，转过身来，与他保持一臂距离，“赵海阳，我是伤了脑子，不是大傻子，你休想把我绕进去，我们是不可能的。”
赵海阳双手环腰，又将她抱在怀中，他的下巴蹭了蹭满满的脖子，声音糯糯带着些感伤，“我以为我是回来晚了，没想到我从一开始就出现迟了。”
“你是不是酒还没醒？”
“我那时候落地发了几天热，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什么跟什么？满满感觉他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些，便道：“你要不要再睡会儿？我看你不行了。”
“我那时候如果不走，如果陪着你，我们……”
“我们不可能，不是因为你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你懂吗？”
“满满——你同学来看你——”陆妈站在一楼楼梯口朝上喊。
“就来——”
满满拍了拍海阳的肩，转身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那一撮用力过猛的头发被剪得有点短，正桀骜不驯地翘着，她去找了个夹子，就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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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正在客厅跟同学说着话，赵海阳西装笔挺、自带聚光灯地下来了，满满的同学眼睛直了，“这是你……”
满满赶紧道：“我学生，别乱说。”
“男学生过年来你家？这么大的学生，过年来你家？”同学表示怀疑。
“交流生，没地方去，学校传统，每个老师领一个回去。”满满信口胡说，“他是我导师手里的，导师家里不方便，就交给我了。”
“真好，学校还给发男人。”
这些姐们说话真是一点不委婉，满满内心翻了个大白眼，“大姐，这是我学生，想什么呢？”
满满看着赵海阳去了陆满江房间，抽抽搭搭生闷气的陆满江，很快又恢复了活力。
大概是因为忽然出现个这么好看的男学生，原本要走的同学，忽然提议打麻将，满满那牌技仅适合家庭内部耍赖，可是两个女同学不等满满同意，就叫来其他人，满满就只能答应。
男男女女来了好几个人，说是来打麻将，满满感觉他们是来看动物园新来的金丝猴，可是金丝猴在跟陆满江玩，根本不搭理他们。
麻将才打两圈，她们的话有意无意就指向赵海阳。
“你这牌技，今晚不得输光？”
“让你学生出来一起玩吧？”
“是啊，别把人晾着啊。”
他们说话声音很大，陆满江在房里听了，嗤之以鼻，嘭的把门关上，“每年都要来炫耀一次，我姐现在就是脾气太好了。”
“那些不是她的同学？”
“什么狗屁同学，我姐没出事的时候，在外面说我姐目中无人，我姐一出事，逢年过节来看一下，嘴上说我姐那时候多优秀，然后又说自己现在过得多好，说什么读书没用聪明没用，还得要运气好。”
“为什么要搭理他们？”
“我爸妈咯，说什么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拂了脸面，屁的脸面，我有时候也想不通我爸妈，明明知道我姐那时候状态不好，天天说她现在不比从前，逼着她多跟人交流，说什么多个朋友多条路，我姐从小到大就是个书呆子，跟人类沟通充满问题，交朋友简直是要逼死她。
那些什么狗同学，哦，还有我家那些什么狗屁亲戚，也是一样的，我姐这种神人，思维跟大家不在一条线，有时候说话就比较简练，就像数学题，她一眼看到答案，她就说了，可是大家说她高傲自大摆谱，她要是努力通俗来讲吧，又说名校毕业高材生也就那样。
反正那时候她做什么说什么都错，不做不说也错，我一辈子就没见有人像我姐那样小心翼翼过，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哎，幸好走出来了。”
被满满知道陆满江这么屁大个人说一辈子，一定又要嘲笑他，可海阳看陆满江说得眼眶都红了，他就想起满满的日记。
那段时间她一个人应该过得特别辛苦。
“其实我后来想过了，我姐那时候不是不会跟人沟通，她是不会跟傻子沟通，她要是遇到跟她在一个频道的人，也挺能放得开的，人嘛，总要遇到跟自己同频的人才行。”
陆满江献宝，他从门缝里看了眼外头，然后在柜子里翻了个碟片出来。
“我给你看她小时候参加比赛获奖的录像。”
“好小只。”
“可不小吗？她那时候才六岁。”
可是海阳看到那个组别是少年组，那个比赛少年组最低岁数要求是9岁。
陆满江又抱来一大本相册，“你看，这是她四岁的时候，路都走不稳，就去学校了，我妈说她第一天哭着回来，说大家都欺负她、叫她小不点，她不要去学校。”
照片里满满扎了两个小羊角辫，松垮垮地垂着，圆乎乎的小脸，穿着小裙子、小皮鞋，手上捏着一根棒棒糖，歪着脑袋、腆腆笑着，十分可爱。
每一张照片下简单写了时间、事件，陆满满第一次上学、第一次获奖、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见报……
“没有革命不流血，我们家的民主开放，是我姐拿命换来的，我爸以前奉行打击教育，无论我姐多努力，都得不到一句应有的夸奖，搞得我姐一直都不自信，尤其是出事以后。”
打击教育像一张无形的网，将网下的人牢牢困住，陆满满在年少成长的关键时期，从不曾得到过无条件的爱和认可，所以即便是当年站在巅峰，在她的内心深处，都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我不够优秀、我不值得。
陆满江摇摇头，小大人似的，看着满满的照片道：“多好看、多聪明的小姑娘，偏偏就养成了‘我不配’的思想，什么都不会拒绝。”
赵海阳问：“都不会拒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