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屠博衍放出话来说他已经掌握了鬼神盛宴的基本原理，明月出也就跃跃欲试想要拿一两道菜谱上的菜肴，看一看鬼神盛宴的效果，选了温和无害的一道酒酿野鸭灸肉和惹毛了也不会真争气的五郎、生气了只会哭的九郎、根本就不会生气的十郎以及生气了也打不过谁的十一郎来下手。
大郎与二郎是知道这道菜的效果的，据说以酸果浸泡加菰米所酿的渣酒，反复滤过十次，澄出清澈酒夜再把野鸭子肉糟上一天一宿，准备好便可以上手。
此时正好大郎与二郎快要过生日，所以两位大哥索性也就择了这个理由，大郎号称要亲自下厨学一道麻烦菜肴与大家吃，其余人都知道这一道菜的做法食材都是从鬼神盛宴上面扒下来的，效果也很简单，就是吐真剂。因此不想被套出真话来，大家也都默认别去碰它。
酒酿野鸭灸肉所用是野鸭子的腿和胸脯的肉，包裹在网油里用火烧烤之后成型的一种烤肉。野鸭肌理粗糙，要用盐粒使劲儿磨搓，而后摸上酱料，再香杵捶打，成为薄如蝉翼的薄片，也使得酱料与鸭肉充分接触融合。被灸烤后网油融化在鸭肉上形成一层黄脆的油皮酥衣，这样做出来的野鸭肉滋味浓郁，口感层次分明。
整道菜虽然谈不上多么名贵，但是手工繁复，耗得便是食材的各种要求，以及料理过程中的各种时辰、手法、次数限制，也只能借了玉京楼的地盘，否则还做不成。
连大郎这样脾气也好，也喜欢做菜的人，看着这一条一条的规矩都觉得繁琐。
最后做出来的效果倒是惊人，光看卖相，烧得蜜乳放光，色泽金红的网油皮儿包着嫩白带粉的鸭肉，仿佛是一个个的金丝锦缎的包裹，放在粉青的磁盘上，显得十分富贵讨喜。
那层鸭子皮当然是酥脆可爱的，里面的鸭子肉也不逞多让，入口难得没有烤鸭的粗糙，而是因为被包裹在皮里，显得非常软嫩多汁。
玉京楼的大掌柜是铁杆的十二楼老人儿，路过一尝赞不绝口，只说让大家多留一段日子，好让他派家里大师傅来学艺。
“你说这是大掌柜的真心话，还是他没吃出效果来客气客气？”明月出问屠博衍。
“若是只有前一句，那自然是客气，带出后一句，只怕是真心想让大师傅来学艺。”屠博衍道，“哪怕没有什么鬼神盛宴的效果，大郎的手艺放眼六合也是翘楚。若是你完全不想自立门户，你只管跟着大郎，有他的手艺在，戚思柔不管在哪里做生意都差不了。”
“我也吃一口试试。”明月出说着夹了一包，坐在厨下的马扎上，舀了一勺米饭准备吃。
“你舀米饭做什么？”屠博衍好奇。
“你这就外行了，这种网油菜，里面汁水多味道足，配饭是最好吃的，一筷子捅破了，油汤漏到饭里，道理跟吃炸茄盒、猪排之类差不多。”说着，明月出拿起筷子将那金红富贵拉丝网油襁褓给捅破了，果然漏出一注汤汁儿，正好被米饭接了一个正着。那味道一闻便是浓浓的卤香，明月出筷子一划便夹走一小块，入口果然网油皮焦脆，只听得咔嚓一声，而后便触及捶打熟烂的鸭肉，那股油滑细腻堪比鹅肝，吃得明月出眼睛放光：“就没有什么效果，这也太好吃了！”
说着明月出划了第二块放在米饭上一同送入口中，热泪盈眶地吃出了鹅肝寿司的效果，甚至比鹅肝寿司更好吃，因为未曾妥当料理的鹅肝略有五脏六腑的腥气，明月出一贯对这种内脏气息不太行，但这野鸭子肉全无这般烦恼，气味那叫一个绵软白净。
一个没留神，她就吃了两块。
屠博衍恨铁不成钢地怼：“我看你一会儿敢不敢开口言语！”
大郎却很宠溺：“没事，我和你二郎哥哥帮你打掩护，不问你就好了。”
倒是戚思柔进厨房笑了一通，又说如果好使就送到十二楼去，让十二楼主吃它一锅。
“怎么了？”明月出一愣，“十二楼主又惹了七楼主？”
戚思柔摆摆手：“这俩人就是欠锤。七楼主最近不是折腾得不轻么，回来发现十二楼主规规矩矩的，没吃醋，挺大方，心里就稍微有点不舒服。谁知道这个心结还没解开，十二楼主又安排她与六楼主出差，两人这阵子聚少离多。”
“主要是十二楼主那个性格，好可是好，但一看也不想是那种什么话都说的，千万言语藏在心里，要说看表现，他对谁都不错，还有什么区别？这么着爱到死又能爱出个屁哦。”明月出话一出口便捂住嘴。
戚思柔哈哈大笑：“看来这菜有效果，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直白地说个屁。”
吐真剂酒酿野鸭灸肉上桌，混在诸如荔枝白腰、葱泼兔、炸鹌鹑之类的菜肴里，论起卖相的确更引人注目，与葱青白玉两色相间的葱泼兔不相上下，论富贵端庄更胜一筹。
众人自然也是都吃了尝一尝，非目标人物虽觉得好吃，但也是浅尝辄止，生怕自己被当成试验品把藏私房钱的地方说出来，唯有九郎那几个傻乎乎的不知道内幕，还在夸赞：“这也太好吃了！我不求常常吃到，但若是四时八节能吃一次就好了！”
“说到这个，端阳节要到了，算算行程我们应该会在洛阴城过端阳，一定能赶上洛阴的龙舟会呢。”七郎双眼放光，“我感觉好久没有痛快玩一次了。”
说到这话题，戚思柔对李仙踪挑了挑眉毛，暗示他是不是应该对此问题付上责任。李仙踪则无辜无害地一笑，大意表示，爱咋咋地吧反正我从长安城离开就打算黑上戚家酒楼了。
这两人没吃那道吐真剂，哦不，酒酿野鸭灸肉，因此眉来眼去也没有人在意。
闲聊之间随着大郎的引导，不着痕迹地导在了十郎身上。
见是十郎，明月出十分无语，这是大郎自己都捏软柿子啊。
正巧十郎说着要去龙舟会大吃一顿，再坐一次游船。
果然大郎状似顺口地开了口：“所以你也不要花那么厉害，随身留些过河钱，你看看十一郎多会攒。”
十郎一边嚼着野鸭子肉一边回答：“我攒了大半年的，想着今年你们俩都是整生日，就买了一对儿禁步给你们，都花没了。”
说完十郎一愣，好像纳闷自己怎么一个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明明是打算当做惊喜的啊！
十郎锤了两下脑袋，一脸憨笑：“算了，反正也是给你们的，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
九郎十分纳闷：“他们俩生日又不是一天，为什么要送一对儿？”
大郎一愣，旋即噗嗤一笑：“傻孩子。”
二郎挑眉，拿筷子打了一下十郎的手指头，又敲了九郎的脑袋壳：“你们啊，少管别人的事，给攒点儿老婆本吧！”
十郎还是一脸憨直，还挺委屈：“你们自己好了就得了，干嘛管我们？”
“十郎带资进组家底厚，不需要攒吧。”十三郎粗略一算，“就他当时在啊长安买的那片宅子，现在都涨了十倍不止。他的问题不是没钱，是没人啊！”
十二郎哈哈大笑。
十一郎也不甘落后，不能让话把掉在地上，立刻刻薄十郎：“他倒是想，攒了也没用呢！先前说喜欢月娘，结果还没酝酿出个影子就打了退堂鼓，说觉得四郎哥更配。”
四郎脑子一热忘了之前的叮嘱，也实实在在地反驳：“我可没有什么歪心思！我看月娘就像看女儿一样！”
“我，我一开始也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还不是柔姐那种杀人般的好看。”十郎更委屈，“后来我也把她当做亲姐姐啊！”
“哈哈哈哈我说你们俩差了辈分了。”八郎笑得后槽牙闪亮登场。
六郎对明月出点点头，一脸正经：“六殿下，你听见没，他们要动你田里的白菜了。”
“这是什么意思？”十郎问。
“好白菜都被猪拱了，他们想拱月娘这颗白菜，你说是什么意思？”六郎笑眯眯地问。
九郎一副受教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们说六殿下培育月娘，含辛茹苦，如同种菜。”
“草哈哈哈哈哈哈哈——”戚思柔笑得顾不上面子和傲娇，滚到了李仙踪大腿上。
李仙踪也难得没有形象，笑得捂住了脸。
“我说你们能不能别带我，勿cue！”明月出气得去拧十一郎的胳膊。
戚思柔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一转眼瞥见李仙踪跃跃欲试的表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二郎翻着白眼把话头往外套，又转向九郎：“你怎么样，攒够了吗？”
九郎一脸懵：“什么？攒什么？”
“老婆本啊！咱们也都老大不小了，说不定以后就成家了。”十一郎说得理所当然。
九郎挠挠头：“我攒什么老婆本啊，我让老八养我啊。”
八郎噗地一声把嘴里的酒喷到了对面四郎脸上，气得四郎抬手就把一整个肉包塞进了八郎嘴里。
九郎也愣住，整个脑袋像是被一盆红油漆泼了，唰唰两下就红透。
戚思柔也愣住了，眼神在大郎二郎，八郎九郎之间来回转，而后又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明月出：“这怎么办，这就没了四个！我还拿什么来招好媳妇！”
明月出还没来得及回答，李仙踪倒是提出个人选：“若是四郎不行，我看五郎也可。”
戚思柔火上浇油：“对，五郎平时不是与你玩得近么。”
五郎被点了名，手里夹菜没听，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一辈子都不想找，我不配。”
气氛顿时一凝，便是九郎也知道五郎的心结，大家都不知道如何作答。
明月出连忙把话题往自己身上扯：“别爱我啊没结果，我还想无牵无挂回老家呢。”
正因为野鸭灸肉的效果神奇，众人才知道明月出这话没有半点儿虚言，略知内情的大郎几个互相对视一眼，都心里默默给六殿下点了一根蜡烛。
只有明月出在脑洞里听见一把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奏响：“那也与你无关。”
大约是酒酿野鸭灸肉的效果，又或者是脱口而出的真实，那一瞬间没有任何清字头咒语的遮掩，明月出感知到了屠博衍的情绪，那是一种孩子气的倔强和坚持：
爱你，恨你，那都是我自己选的，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