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逃遁法术有许多种，比如水遁、土遁、风遁、雪遁，有人可以用道符遁逃，有人能够使用法阵，有的人比如明月出，只能靠自己的速度，也有的人速度本身就很不寻常，普普通通赶个路也能走出逃遁的样子，比如十三郎。
头一回见到豆遁的。
四郎捡起一地豆子，粗粗看着，有二三十颗。
“捡起来拿着，我们走吧。”大郎一哂，笑容温柔清秀，眼神犀利腹黑。
明月出仔细看了看，不确定地问：“难道有妖气？”
“回去再说吧。”屠博衍环视这作坊。
二郎看见了门外的那些奇怪的小方儿，又看了看一脸了然的明月出：“你们这是发现了什么？”
“这是冻豆腐。”大郎拈起一块儿。
“冻豆腐好吃啊！配酸菜我觉得差了点，倒是配白菜和土豆不错。回去你也尝尝。”明月出说着捡了一些冻豆腐放在袋子里，放下零钱。
“听着不错。”二郎满意。
天黑之后的天安镇非但没有变得安静，反而更热闹了几分。客栈窗外传来吆喝叫卖之声，还有看杂耍的路人发出的喝彩。
二郎见大郎和明月出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又急又气，被大郎剜了两眼，索性狗腿起来，十分殷勤地给明月出泡茶：“月牙儿您老喝茶！冬天喝红茶好，我泡茶的手艺不错，大郎都说好。”
明月出看着二郎手里的杯子，眉头一跳：“你哪来的茶？这不是家里的茶吧？”
“哦，我刚刚和五郎在门口逛，从茶果娘子手里买的。”二郎解释，“那个茶果娘子说，这是茶包，浸泡之后可以萃取出清澈的茶汤，再加入牛奶，风味和寻常的奶茶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这是速溶的茶包！
虽然没有商标什么的，但一个细棉包里裹着碎茶，由一根棉绳吊着，这样的速溶茶包所有的打工人都很熟。
这样的茶包凭着方便和新奇掩盖了其碎茶渣的本质，泡多久，泡几泡，都不会太影响风味，反而更加适合久泡，逼出茶包所有的滋味，再加入牛奶，晶糖，红枣之类，做成甜美奶茶兜售，价格能翻出三五倍来。
二郎见茶包新奇有趣买了回来，泡了好大一缸子，加了些酸柑和晶糖拿去讨好大郎，顺便也给明月出等人喝一喝。
酸柑与柠檬类似，香气清冽，被二郎这样一捣鼓，有了柠檬红茶的味道。在落雪沉积的夜晚，捧着热乎乎的酸柑茶包红茶嘬一口，立刻就有了昔年打工人的周六晚上那味道了。
“这个法子的确不错，不然百姓人家买了茶渣也难入口。”屠博衍眨眼功夫就想出好几种搭配来，“若是我们自己这样包了茶包，再配上桂圆干红枣芝麻之类，便可以做八宝茶，算来价格比买茶砖便宜许多。”
“你这话告诉大郎，他肯定高兴。”明月出很实在地回答。
“五臧也与从前不同了。”屠博衍感慨。
以屠博衍的回忆来看，从前的五臧也没有这么流行“镜醒者之物”，而这么多年过去，五臧就连速溶茶包都有了，时代的变迁还真的是弹指一挥间啊。
“所以你觉得这么多年，是有了不少镜醒者在五臧出现，搅动风云？”屠博衍疑惑。
“我甚至怀疑你记忆里那个坑爹的妹夫，你的仇人，就是个镜醒者。不然你想啊，他一个山野村夫，没受过什么教育，怎么一出山就从砍柴郎变成了军事家，天降神通吗？”明月出守着大郎用甜嘴儿借来的炉子，以及二郎凭美貌借来的蒸锅。
屠博衍提起往事，好像还没有明月出伤感：“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无论是他出身六合，还是出身镜醒者，总归是实力非凡，智勇双全，是一个值得较量的对手。”
明月出有点骄傲：“那倒是，两军对垒，阵中相遇，你们俩单挑你可没输过。”
不过说到这个，明月出还是很疑惑，屠博衍也算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尤其博闻强识，对很多情况都能做到心有成竹，为什么会暴露藏身之地被对方抓住生吞活剥？每次明月出偷偷这样想，都会被屠博衍打断，难不成其实他也知道点儿什么？
哪怕对方再智勇双全，也不可能猜到屠博衍当时带着人马藏在那种隐秘的地方。能知道的人都是自己人，甚至是自己人里的自己人。
屠博衍是不是也曾怀疑过这些自己人里有内奸呢？
可惜的是这一段回忆十分模糊，屠博衍很少想起，也不愿多谈，他在金乌玄鸟灯里似乎是真的堪破命运，既然死敌已死，国家恢复了平安，他就不想再去追究细节了。
“我也不是非要闹你，我就是气不过，我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行？”明月出望着跳动的火苗。
灶火上已经按照她的愿望，咕噜噜炖起酸菜脊骨汤来，客栈的老板还送了些卤味，连着白煮蛋和豆腐素鸡等小菜一起温着。不多时，酸菜那种特有的香气混着浓郁咸鲜的老汤味道在厨房里弥漫，有一种十分温暖家常的感觉。明月出皱着鼻子闻了闻，表情神往。
“你也不用多想。若是苛求过往，影响了现在，于我而言得不偿失。”屠博衍平静地说道，“只有对现在不满的人才会频繁地回忆过去，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所以可以轻易地放过。你也不用为我难过。”
明月出夹着的卤味鸡翅掉回锅里：“大神宝贝儿，你有时候真的撩得可怕，看来昨晚没白啃。”说到这个，她又嘿嘿一笑，“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说着，她指了指外面，“今儿下了雪，瑞雪兆丰年，这本来就是好兆头。我们现在也算是回了你的故乡。是不是前面两个词条刷完，就可以把第三个展开说说？”
“别闹！”屠博衍立刻反驳，用一副恨铁不成钢混合恼羞成怒的语气低吼，“你一个小姑娘，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你还不知道？”明月出说着，不顾屠博衍连声阻止，放开思绪，车速一下子就驱动到了一百八，吓得屠博衍立刻念起了清神咒来。
明月出哈哈大笑，这种路过的妖精戏弄御弟哥哥的感觉实在太有意思了。
两人闹得欢，戚思柔探头进来，闻了闻空气里的馋人味道：“不错么。”
“柔姐快来，这个卤味和酒都是正好的时候。”明月出摆手。
戚思柔端着一个小碗坐到了明月出身边。
明月出好奇地看着她碗里花花绿绿的豆子：“这是我们今天捡回来那些？”
戚思柔摇头，附耳道：“这些是普通的豆子，昨儿捡回来的那些李景云那家伙收着呢。他让我把这些普通的豆子放在厨房，做个陷阱。”
“干嘛？”明月出不懂，难不成李仙踪还想打豆浆？
戚思柔皱了皱鼻子：“他说这些豆子是一种很厉害的法阵效果，他想用它们引出豆子的主人。”
“那个疯婆子？”明月出打了个寒颤。
“不是，应该说是熊孩子的家长吧。”戚思柔说着，将那些豆子放在了靠近灶火的地方，故意放大声音，“热一热，能爆开了就能吃了。”
明月出立刻演技跟上：“你这样太慢了，不如等我找个锅放进去，再放点儿油，放点儿糖，爆出来的孛娄多好吃啊！”孛娄就是古代的爆米花，也是用谷子加热做成的。说来也有意思，这种孛娄一开始是用来占卜的，人们观察谷物，比如糯米爆裂开来的形状模样，来判断今年能不能红鸾星动，得遇良人。后来大家发现这玩意吃起来比占卜效果强多了，又开始在里面加芝麻糖浆海盐等等千奇百怪的东西，最终变成了妇女儿童逛夜市的必备。刚才明月出和大郎回来的时候，还在门口小摊的茶果娘子那里看见了牛油口味的。
“所以景云在这些豆子上发现了某种法术痕迹，打算引蛇出洞？”明月出有点没理清楚。
屠博衍让她仔细看那些豆子，明月出五感敏锐，又对时间法术有些心得，细看之下发现那些豆子上有丝丝缕缕的珠光，看起来与弱水里的暗流很像。
“这些是施法痕迹？”明月出想了想，“是不是就跟指纹之类的一样？只要是一个人使出来的，就会留下肉眼难以辨别的指纹？”
“一些特定的法术的确如此，尤其是法阵和时间法术。”屠博衍解释道，“这些豆子上留下来的痕迹，都与时间法术有关，但又不仅仅是时间法术。”
明月出仔细体会：“似乎还有点祈福保佑的福豆意思，跟我在什么艾草娃娃之类的传统风物上感觉到的很像。”
像她这样的特殊体质，包括门口的桃符，荷包上的五毒，祈福的香炉，祝祷的木鱼这类东西，她都能感觉到那种“祝福气质”，这种感觉就像是看人，有的人一看就是剑眉星目，一身正气，有的人则完全相反，獐头鼠目，十分不堪。
不过按说如果这些豆子属于那个疯婆子，应该不会带有这种正能量的气质吧？
“因此景云觉得，或许这些豆子属于另一个人，那个人也许是那个疯婆子的庇护之人。”屠博衍推测。
这答案很快就被李仙踪亲自揭晓。
“想必六殿下应当知道，在五臧与六合分隔开之后，一些五臧之人留在了六合没有离开。”李仙踪解释，“他们在六合变成了一个特殊的群体，受到六合山野村夫的膜拜。”
“你是说，山神土地？”屠博衍一整天都没上线，一上线就吓了一跳，“我们遭遇的那个疯婆子，是山神土地？”
“是不是我不知道，但这豆子的确是福豆，是山神土地通常会用的那一种。”李仙踪点头，“我只是想要弄清楚，为什么你们会受到攻击，是不是我们犯了什么忌讳。毕竟我们在这里不比六合，没有多少机会可以重新来过。”说到这里，李仙踪一笑，似乎若有所思，“我也很想知道，若是六合的山神土地能回到五臧，是不是说明这里还有其它的通路呢？”
戚思柔突然一抬手：“你不用劝了，我不会回去的。看什么看？你们别看我，赶紧摆桌子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