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临冬,但今日竟难得一改大半个月来乌云密布,一轮秋阳拨开层云,照射于苍茫大地,将前些时日绵绵秋雨带来的阴潮之气,顿时扫去不少。羽陆山上的晨雾渐渐散去,露出那绿黄相间的山林。便是许久不曾出来的山鸡野兔,也都小心翼翼地探出身来,享受着一缕阳光的温暖,眼中带着怡然自得之色。在羽陆山的山脚处,立着一扇乔木门梁。门框上方挂着块檀木黄匾,其上题着羽陆山庄四个古字,一股书香之气,从其上扑面而来。门梁后是一条丈宽的青石阶路,沿着山脉延绵而去,消失在远处山林之间。看来,此路乃是通向羽陆山庄之道。在离大门不远处,则是一片空地。眼下,近数十辆各色的马车将那里占满了。这些马车大都透着贵气,端是华丽不凡。一众马车旁,则是数排长长的马槽。其内栓着不知多少匹名贵宝马,马的嘶鸣之声不时响起,此起彼伏。此刻,大门之下还立着十来名佩带刀剑的汉子。这些汉子分列大门左右,个个目露精光,身形矫健。一呼一吸之间,透着深厚绵延的气息,显然皆是武道境界不弱的好手。而在这些汉子的最前方,则是一名中年模样的白净男子,一袭文衫儒袍,显得文雅温然,脸上则是若带春风,让人不由心生好感。白净男子正倒背双手,昂首挺胸,面向前方,目不斜视,袖袍随风微动,泰然自若。颇有一番羽山崩前而不变色,天子临尊亦不躬身的气势。在他身后,还立着两名身着白月黄衫劲袍的年轻人。其中一名肤色略黑的年轻男子,看了看远处那片马车,便转头与身旁的另一年轻人,低声说道:“大哥,从昨日开始,来这的无一不是世家贵胄。看那些马车,随便一辆也是造价不菲,又哪是我等普通人能坐得起的。”
说罢,他眼中带着羡慕嫉妒的神色,又扫了一眼身后羽陆山庄的方向,不由叹了口气,“莫非,所谓的天骄俊秀皆是门阀子弟不成?”
另外那名年长些许的青年听了,忙伸出一根手指,嘘声道:“五弟,你这话可别出去乱说。宗族内自有考虑,又岂是我等旁系族人能随便议论的。”
肤黑年轻人嘟囔了一声,碎碎叨叨道,“我也不过是在你面前抱怨罢了,像我们这样的本宗子弟,仅仅因为是庶出血亲,便沦为寒身,不得轻易踏入山庄之内。”
说着,他停顿了一会,偷偷看了一眼前方的中年男子,见其似乎并未在关注这边,便又低声道:“这所谓的茶会,说是为年轻俊杰所立。但真正能受邀的寒门子弟又有几人,皆是门阀贵胄。别的不说,便是你我身为陆家之人,也因身份之由,不能尝一尝那仙泉所泡之茶,只得在山门外迎客。大哥,我便不信所有的世家之人都天资不凡……”“好了,这等话你不必再说……若是让宗族知晓,指不定连你陆家的身份都剥夺了。”
年长些许的青年急忙打断对方,用颇为严肃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见他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便不由有些无奈,心中泛起些许苦笑。他这位族弟向来心直口快,而且脾气也倔,一向只认死理。如此下去,早晚会祸从口出。唉,寒门与世家之事,又岂是他们这样的人所能非议的。能傍得一陆家子弟的身份,即便是旁系族人,也比那些真正的寒门好多了。是以,他对族弟说出的这番话是惊怕不已,也不想因此惹祸上身。肤黑年轻人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兄长那严厉责备的眼神,便只好低下头,不再吭声。他们不知晓的是,前方的那名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地扫了那年轻人一眼,随即脸上带着些许古怪的神情,眼中闪过一缕奇异的光彩。就在这时,从远处街道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之声,沿着青石路面回响四周。在众人的目光中,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飞速而来,然后停在了那大门的十几丈外。只见两名年轻男子从马匹上轻轻一翻,便稳稳落地,随即牵着缰绳,缓缓而来。两名年轻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其中那一人还提杆黑色长枪,枪尖之处挑着一个绸布包袱,被其大大咧咧地扛在肩头,甚是不伦不类。另外一人则年纪稍小些,面容清秀,双目深邃有神,虽衣袍有几分狼狈,但还是掩盖不住那淡然出尘的气息。“二位公子是……”中年男子迟疑了一下,见那二人牵马走近了,便硬着头皮将他们拦了下来。“咦,此处不是羽陆山吗?”
那提扛枪青年微微一愣,抬起头望着中年男子问道。见对方点了点头,青年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鎏金文帖,丟与那中年男子,旋即头也不回,冲身后的年轻人一挥手,正欲往那大门处走。那两名白月黄衫的年轻人见此,不由对视一眼,心中泛起古怪。前面来的那些受邀之人,一个比一个光鲜亮丽,打扮华贵大气。哪似这二人,蓬头垢面的,似乎风餐露宿地赶了许多天的路。除了坐骑看起来还值些银钱,浑身上下便没有公子的模样。莫非,他们真是来赴茶会的……白净男子接过那张已经不成样的邀帖,嘴角微微一抽,半晌说不出话来。见对方竟大刺刺地往里走去,顿时微慌,他强忍着内心的翻滚,冲对方喊了一声。“这位公子,且留步……”那提枪青年转过身,面带疑惑地看着白净男子。“这位公子,一张邀帖只能通让一人。所以,只能你可以上去,他便不成了。”
中年男子指了指后面那牵马的年轻人,带着迟疑之色,冲他说道。“林北,我说不能上去,你非要拉我过来。”
后面的清秀年轻人一摆手,无奈地附声道。原来,这二人正是徐天与林北。徐天从胡老七那路过后,本打算直奔青阳城内。谁知林北突然倔脾气发作,非要拉着他来羽陆山庄一起赴茶会,说是有个伴。到了这里,方知一帖只能过一人,这便颇为尴尬了。林北皱了皱眉头,盯着白净男子看了半天,方才又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拍到对方手中,不耐烦地说道:“你看看,这块令牌能不能让我多带一人进去!”
“公子说笑了,规矩是只有邀帖方能……”中年男子尴尬地接过令牌,正想开口拒绝,但目光下意识从那令牌扫过时,不由面色一僵,旋即缓缓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林北,心神恍惚。“可行不可,你赶紧给个话!”
“世子殿下,这个我也做不得主。”
中年男子苦笑一声,见对方目光减冷,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便忙又补充道:“殿下,草民亲自带你们二人上山,向少庄主请示一番如何?”
“罢了罢了,那快些走吧。”
林北冷哼一声,但终究还是同意了。他又冲徐天一扬头,一副得逞的模样,换来后者一通白眼。白净男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忙一摆手,唤来一名身手敏捷的汉子。与他低声一番后,那汉子便一抱拳,随即转身登上石阶,显是通报去了。“陆聪,陆博,你们二人将这两位公子的马好生看好,不得出了差错!”
白净男子又冲身后那两名年轻人喊道,神色严肃。两人自然也听到了那声世子殿下,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看林北,便各自从徐天二人手中拿过缰绳,牵着马匹往马棚处走去。中年男子殷勤地冲林北一笑,随即亲自上前,领着他们上了身后的石梯。见林北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间,在马棚出栓马的年轻人不由露出感慨之色,这可是世子殿下,皇室王族,端是身份尊贵。也不知这是哪位郡王府的公子,倒也颇有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