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辞暮没有多少耐心了。这些天为了处理宴家的事情,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他几乎都是早出晚归。已经好些天没有陪过尔尔了。他冷漠出声:“这栋宅子的主人已经变更了,宴氏也成了我的囊中之物,还请老爷子离开这个不属于你的地方吧。”
宴老爷子撑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老管家跟了他一辈子,即便宅子里所有人都走了,他也还在。他伸手扶着老爷子,皱起眉头,一脸担心。宴老爷子起来后,拂开他的手,“你跟了我几十年,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但也给你留了一笔钱,你将来能好好过个晚年。”
老管家不解,“老爷,你这是在说什么话?这栋宅子现在不属于您,以您的能力,将来还可以再夺回来,我们先离开,您放心,我已经找到了安置的地方,以后还是继续照顾您。”
宴老爷子却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跟他说话,而是看向了宴辞暮。“当初你父亲不听我的安排联姻,非要跟你母亲私奔,和家里断绝关系,他至死有没有后悔?”
宴辞暮反问:“您觉得呢?”
宴老爷子嗤笑,“他不会后悔,不然也不会把朝阳集团留给年幼的你。”
当时的宴三少作为父亲,在将死的时候,只剩下朝阳集团这个庞然大物了。即便儿子年纪还小,但仍然要留给他。或许是希望这个庞然大物能够在他离开的几年里,保他们母子的正常生活。有或者是希望留给他们当个念想,成为支撑他们好好活下去的力量。做父亲的,多少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格。所以他不后悔。但是……宴老爷子直直地看着宴辞暮,喉咙里发出莫名诡异的笑声,“那你的母亲呢?你觉得你母亲后悔了吗?”
宴辞暮眸光一顿。宴老爷子继续道:“她后悔当初让我的儿子为了她跟家里断绝关系,结果害得他跌入尘埃,英年早逝,她后悔让自己的儿子早早就没了父亲吗?”
“自从你成年后,她还有再联系过你吗?”
宴辞暮心口一震。接着,宴老爷子像是因为自己戳中了他的痛点而大笑起来。沈彻观察着宴辞暮的脸色。他神色紧绷,下颚线分明,透着几分凌厉。“三少。”
他出声。宴辞暮紧了紧拳头,又恢复如常。“老爷子,这些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你也不需要操心什么了,如果你安分点,或许还能享个晚年,不过看样子,你也没有后辈愿意给你养老,到头来,身边除了一个外人,什么都没有。”
宴辞暮一字一句,“你真的不后悔吗?”
他或许不后悔做的那些事,也不后悔逼迫自己的儿子去联姻,最终死了一个儿子。但是到了最后,那些被他、被宴家养着的一群人,因为宴家倒台而一哄而散,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养他的老,真正把他当成家人看。人活到这个年纪,钱没了,劝没了,情感也没了。他不后悔自己做人这么失败吗?宴老爷子浑身一颤,苍老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好像站不住。幸亏管家一直扶着他,要不然现在已经摔倒了。“老爷,我绝对不会背叛您,离开您的!”
这大概是宴老爷子唯一的一丝安慰了。但不可否认,他这一生,风光过,到头来一败涂地。如今的结果告诉他,他做人做事都很失败。他忽然大笑起来,像是要用一口气笑到最后。“我这一生就算走到尽头了,也绝不后悔!”
宴老爷子赤红的双眼盯着宴辞暮狠狠地说出这句话后,忽然猛地一弯腰,额头用力磕在茶几上!在场的人都惊住了。宴老爷子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血洞,鲜血汩汩往外流,身子如一滩烂泥般滑到在地。老管家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住了,迟迟回不过神来,只能愣愣地看着宴老爷子倒在地上,顿时蔓延开一滩浓稠的血迹。宴老爷子眼睛大睁着,几乎是一瞬间就没了声息。沈彻皱着眉往身后示意了一下,徐诚上前探了一下鼻息,摇摇头。老管家似乎这才有了反应,“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张嘴好几次才从喉咙里发出无比悲痛的声音,“老爷!”
他哭喊过后,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向宴辞暮。“你姓宴,身体里留着宴家的血,却把自己的亲爷爷给逼死,宴辞暮,你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不得好死!”
沈彻皱眉,“住口!”
人死如灯灭。如果不是当着宴老爷子的尸体,他一定会说这是他咎由自取。他从未把宴辞暮当成过孙子,除了打压他、厌恶他、利用他之外,再无其他。结果却要次次反过来道德绑架他。这又是什么道理!老管家冷哼,再转头看向几乎死不瞑目的宴老爷子,伸手把他的眼睛合上。随后,他也在众人的视线中,撞上同一个地方!沈彻等人大惊,想要上前已经晚了。老管家倒在宴老爷子的旁边,眼睛几乎要凸出来,张了张嘴,“老爷、老、爷,我、我还要、照顾、照顾您!”
说完这句话,他便就这样安静下来。那双眼睛还没闭上,却同样没了声息。徐诚照例检查了一遍,仍是摇头。沈彻看向宴辞暮,“三少,现在怎么处理?”
宴辞暮面对眼前的场景并没有什么反应。就像老管家说的,他姓宴,身体里留着宴家的血,宴老爷子是他名义上的爷爷。可那又怎么样?真正深刻浓烈的感情并不是靠一个血缘关系就会有的。宴老爷子这个亲人,比仇人都不如。他垂着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淡淡道:“他们也算是给自己选了个结局,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联系宴家其他人,让他们来收尸,我可没资格给这个老爷子办丧事。”
沈彻道:“那些人怕是不会来。”
要是能来的话,散伙的时候就有人带着老爷子走了。结果却把他留在了这里。宴辞暮冷漠道:“不来也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