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妇产科病房时，走廊里立着几个保安，有其他病房的家属还立在门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护士站的护士都停下工作，向他们行注目礼。
宋欢挽着沈初瑶的臂弯，给她复述了之前她和李钺赶到时，刚刚平复下来的医闹。
“产妇和家属的情绪很激烈，嚷嚷着要告车祸的两个司机，还要告医院。”
“那个肇事的，已经关进了局子，医院这边一联系法务，我就亲自赶过来了，路上给你去的电话。”
走到病房门外，宋欢收了声。
李钺上前跟医院的保安交涉过，然后推开门，四人陆续进了屋。
昨天情况紧急，沈初瑶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医院，产妇的家属赶到时，她已经垫付了手术的所有费用。
家属和她，都见过面。
这会儿，屋里，产妇的公婆和老公都在，整个气氛死寂压抑。
见人进来，那戴黑色镜框的青年立刻冲上前来，手直指着沈初瑶。
“你总算敢露面了啊！！你这杀人凶手！你们害死我儿子！你...”
李钺上前拦住他，温声和气地开口：
“张先生，我们对您家庭发生的事深表同情，特地前来看望，有什么事，还请您冷静下来，才好协商。”
谢薄抬手将沈初瑶挡在身后，眸光锐利凛冽，迎上那青年。
“什么协商！”，张青年暴吼一声，用力挣开李钺，指着他们鼻子破口大骂。
“我告诉你！我不协商！我要告她，让她坐穿牢底！！让她赔我儿子命！”
李钺家上数三代都替谢家处理法务问题，面对过的纷争和嘴脸，比面前这姓张的青年认识的字都多。
他面不改色，温润浅笑，不疾不徐地回道。
“您儿子的命，我当事人赔不了。”
“张先生，我奉劝您，不要无理的道德绑架，出于道义和心意，我们该做的都会做。”
“如果您不能冷静下来好好谈，那之后您就算倾家荡产告几辈子，得到的，也不及今天能允诺给你的十分之一。”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气势也不强盛，言语斯文而笃定，莫名的压制了对方，让对面那人没再叫嚣。
宋欢默默看着这一幕，狐狸眼中流光微烁，轻轻打量李钺一眼，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这就是，律师的魅力？
李钺浅浅弯唇，拉住那青年的手，走到阳台处去私谈。
张青年的父母也跟了过去。
沈初瑶没关注他们的动静，甚至说，从谢薄与她一起出门的那刻，她就不觉得这事会有多难解决。
她的关注点，一直是侧身躺在病床上，安静的像是睡着的产妇身上。
看着那道消瘦纤细的背影，沈初瑶心生恻隐，轻轻走上前，绕过床尾，抚着裙摆，坐在了一旁的陪床椅上。
女人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面色蜡黄，颧骨处有点点黑斑，紧闭的眼角湿濡，鱼尾纹清晰，唇色发暗干燥起皮。
但沈初瑶知道，她还很年轻。
说她年轻，是因为沈初瑶昨天帮她办住院，知道她只有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就要承担丧子之痛。
沈初瑶不能与她感同身受，但沈初珞生谢茦的时候，她是全程陪下来的，她感受过那种面对新生的喜悦。
这一刻，沈初珞和谢三爷喜极而泣的脸，就在她眼前浮现。
这让她同理心泛滥。
想了想，她轻声细气的开口。
“你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拥有自己的孩子，这种话，相信过不了多久，会有很多人说给你听。”
“我没有安慰你的立场，不是因为我心虚，而是因为过了今天，以后我也不会再跟你们有任何交集。”
“我知道你很难过，痛苦，这种情绪胜过你对车祸司机的痛恨。”
“负面的情绪，会使你熬过去的时间，变得更漫长，更沉重。”
“即便你这么痛苦，作为他的母亲，你也有权利知道他离开的真相。”
“如果一切都明白，你或许会更容易想开，更容易走出来，更好过一些。”
女人攥着枕褥的手紧的发白，她哽咽出声，眼泪从眼角溢下来，睁开眼看着沈初瑶。
沈初瑶垂下眼，她怕与这样破碎的泪目多对视一秒，自己会被她感染这种难过，她的同理心已经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院方那边，已经给孩子做过全身检查，只要你们肯正视，就能得到他离开的真相。”
“肇事司机已经为他的过错付出了代价，我之所以还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这番话，是因为我问心无愧。”
她侧过脸，示意产妇看向阳台的方向。
那里，产妇的公公和老公，正比划着手指头，压着声，情绪激烈的在跟李钺谈赔偿的价钱。
这一幕跟先前他们进门时的那一幕对比，产生鲜明的讽刺。
沈初瑶收回视线，抽了张纸巾，亲自替产妇擦拭泪水，语声轻细。
“看起来，事已至此，或许只有你，是真正在乎孩子去世真相的人，不是吗？”
产妇的目光怔怔落在阳台处，几秒钟后，她缓缓看向沈初瑶，唇瓣嚅喏，声音微弱如羽毛。
“听说我手术的费用，是你全额垫付的。”
沈初瑶朱唇微抿，安静与她对视，没接话。
产妇牵了牵唇，“你们一定很有钱，是不是？”
像是明白了她这句话里的讽刺，沈初瑶缓缓收回握着纸巾的手，唇角浅弯。
“有些东西，钱是买不到的。”
产妇面上的讽笑微敛。
沈初瑶浅叹一声，站起身。
“比如真相，比如正义，比如良心，比如...爱。”八壹中文網
从医院离开时，李钺已经与家属商谈妥当，一起去了院长办公室，进行三方面的商谈，与签署协商合同的事宜。
宋欢正低着头，在手机上翻阅什么东西。
走进停车场，她磨着牙低咒一声，将手机举给沈初瑶看。
“我不知道这些资料李大律师是从哪来的啊！我只是一时好奇才跟他要的，但是宝贝儿，看完要气死我了！咱们这是遇上碰瓷儿的了吧？！”
沈初瑶就着她滑动屏幕的手，简单撩过两眼，便没了兴致，抬手摆开她。
看她这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宋欢就来气！
“宝贝儿！这种人完全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老婆大着肚子，他还在外面乱搞，在这儿给姑奶奶装什么情深义重呢！”
“不是离婚手续都在办吗？！”
“该遭雷劈的混蛋玩意儿！出了这事儿，他又不离婚了？口口声声儿子儿子的，拿着儿子的命做文章讹人，到底就冲钱来的是吧？”
宋欢气的跺脚，将手机揣进包里，扭身就要回去找人算账。
“老娘的钱就是给那孩子烧了下去花，也不能便宜了这孙子！看老娘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