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薄出现在门外的那一瞬间,赵子渤眼里的幽光瞬暗。
他徐徐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扫了严肃一眼,心思微沉,眼蒙阴霾。
艹他姥姥的严老二,在这儿等着他呢…
严肃一脸又惊又喜,将刚刚点燃的烟随手按在水晶烟缸里,张着手臂冲谢薄迎过去,一副久别重逢激动不已的画面。
“哎呀!说曹操曹操到,你看看这就是不能念啊,薄爷您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这这这…好歹给兄弟留个扫榻相迎的机会不是!”
谢薄似笑非笑睨他,抬起一根食指抵住他额头,将人抵到一边去,踱着步子往牌桌前走。
“少跟老子贫。”
严肃嘿笑一声,嬉皮笑脸的跟在他身后,冲赵子渤眨了眨眼。
赵子渤眉眼阴郁看他,随即垂下眼,捞起桌角的烟盒和火机,绕过桌子迎上谢薄。
再抬眼时,他眼底的阴霾已经驱散,只余黑亮柔和的笑意:
“知道你回来,还没机会登门造访,这倒显得我们不懂事了。”
谢家为谢薄准备的接风家宴,他跟严肃这正经的谢家女婿比,到底是远了一层,自然没资格出席。
所以,今儿还真是谢薄回来后,他头一次见面。
说这句话时,赵子渤颠了烟盒,亲自递了支烟给谢薄,还转着火机一副要替他点烟的意思。
谢薄淡淡噙着笑,垂目盯着赵子渤递上来的烟,不给予任何反应。
最怕气氛一瞬间凝滞。
旁观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离了座位,并肩垂手立成排的画面,颇有下臣见君主时的卑微感。
谢薄入伍多年,在场所有人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年前为数不多的几次远远观瞻上。
那时的谢薄,矜贵孤傲只可远观,给他们的直观印象,可不及现在近在眼前的这份威慑感更深刻。
仿佛他天生,就该被人拥簇敬畏,这是一种类似于血统压制的强大,刻在骨子里的威慑和服从。
赵子渤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只余一片乌黑静谧,捏着烟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
赵六公子立在一旁瞧着,悄悄看了眼谢薄,莫名替自家大哥捏了把冷汗。
似乎是过了几秒钟,又似乎是半分钟。
谢薄突然抬手,解开袖扣,慢条斯理地卷起袖管。
赵子渤下颚线绷紧了,沉默不言,一动不动。
严肃见状,略略退后一步,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摆了摆手。
感受到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气氛,另外几人一刻也没敢停留,齐齐转身抬脚,陆续离开了包厢。
赵六公子一头冷汗,本就白净的脸色瞬间白成了一张纸般,他踌躇犹豫,试探着开口。
“大哥,我…”
赵子渤将烟盒和火机丢给他,淡声下令。
“出去带上门,不许跟任何人说一个字。”
赵六公子张口结舌,不可置信,“大哥!”
赵子渤狭长眼眸微眯,眼里迸发出烁烁寒光,十足震慑了赵六公子。
赵六公子磨磨蹭蹭,拿眼看严肃。
严肃没施舍他半个眼神,转身踱步到吧台前,精挑细选了一瓶香槟,事不关己的开塞,倒酒。
孤立无援,赵六公子蹙着眉埋下头,只能慢吞吞转身,提脚往外走。
他出门的路缩短了一半时,身后突然传来谢薄清寒低冷的话。
“我给你半个小时,你可以找赵霆来救他,晚了,后果自负。”
赵六公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浑身起了一层麻栗,僵着脖子回头,看向赵子渤。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幽冷森森的眼神。
赵六公子不再耽搁,快步离开了庭房,将门从外带上。
面对整条走廊上神色各异的打量,赵六公子陷入了两难境地。
谢薄指名道姓要他大伯亲自来领大哥,否则大哥今天,恐怕凶多吉少。
可大哥说了,任何人,不允许他说出去一个字。
这……到底请不请大伯?
他这边儿立在门口忐忑踟蹰着,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穿黑衣服的会所治安人员纷纷走出来,他们刚得了严肃的令,上来强势肃清场地。
不一会儿,整条走廊乌泱泱乱起来。
赵六公子看着这一幕,咬了咬后槽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抬脚跟着人流离开。
此时,一门之隔的庭房内。
严肃已经收了先头吊儿郎当的散漫,面无表情地掂了两杯香槟,踱步上前,递给谢薄一杯。
谢薄抬手接过,掀起眼皮扫了眼赵子渤,瑞凤眸清幽无波,侧身抬脚,走向落地窗的方向。
他步伐优雅缓慢,背影修挺高大,声线清漠寒凉。
“我为什么找你,还用不用多说?”
赵子渤立在原地,微微垂着头,殷红唇瓣牵了牵,也没装傻充愣。
“我该说谢四爷和谢苇做的事,赵家不知情吗?”
谢薄没回头,立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俯瞰灯火辉煌的凌市夜景,轻轻晃着高脚杯里的琥珀色液体。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京都那边,二叔往上升的事八九不离十,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不该横生枝节。”
“家里的人暂时不能动。”,话说到这儿,谢薄略略侧身,斜睨赵子渤,卡在指缝间的香槟杯冲他举了举,黝黑瞳仁古井无波。
“旁敲侧击一番,我倒不会手软。”
“你有什么想说的?这杯喝完之前,还有时间。”
赵子渤眼底笑意幽冷。
旁敲侧击?
收拾赵家敲打谢四爷么?
说到底,本意到底是收拾赵家,还是敲打谢四爷,其实也不重要了。
“要打架?”,赵子渤悠悠问出口。
谢薄唇角弧度清冷,抿了口杯中液体,语声淡淡。
“我倒更希望,赵霆一会儿能亲自来。”
这是不准备只收拾赵子渤,而是想借机把赵家连根拔了。
谢薄够狠。
赵子渤眼眸幽暗,“赵家怎么说,也是谢派的,你们自家的家事,何必连累别人,还自斩臂膀?谢二爷知道了,怕是也不能纵容你吧?”
严肃挑起眉梢打量他一眼,眼神又默默看向谢薄。
赵子渤这话倒是没错。
谢二爷眼下是谢家留在明面上的权位最高人,他这次升迁,会彻底稳固谢家未来四五十年在京都内的地位,这其中,所有追随谢家的势力都使了大力的。
换句话说,赵家刚立了功,这时候连根拔了,不止会动摇民心,谢二爷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然而,谢薄眼神波澜不惊,静静睨着赵子渤,掂起香槟杯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他徐徐问了一声。
“所以你觉得,在谢家,二叔的话,比我有份量?”
赵子渤眉心一蹙,没接话。
谢薄丢下杯子,眸光冷冽,缓慢抬脚走向他,一句接一句问他。
“还是你以为,四房的亲家被收拾,二房会多管闲事?”
“对我的女人下手,是试探我,挑衅我,还是要跟我为敌?”
“我替你回答?她没死,是因为你们只意在试探,还不敢明目张胆与我为敌。”
“其实没必要这么鬼鬼祟祟的试探,有些事,我来亲口告诉你。”
顺手捞起搁在牌桌角落的水晶烟缸,谢薄肩臂突然抬起,猛地冲赵子渤抡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