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大叫就像炸了锅一样,本来人们见发生这么多怪事都心里发虚,全看在大洋的面子上迟迟没有走,如今这一嗓子无异于打开了人们心里那扇恐惧的大门。那些被吓破了胆的人们在泥水里挣扎起来,连滚带爬得往回跑。
一个闪电再次劈下来,又劈在那本来就快要支离破碎的棺材上,将棺中的衣物尽数击毁。空气中弥漫出一种烧焦的气味,这一下连我都吓坏了,这可不仅仅是邪门这么简单了。
首先是小六子不明而亡,而后是尸体不翼而飞,再是出殡大雨、途中棺材陡然加重,到现在天雷击毁棺木,这就简直像计划好的一样。
玉儿扑倒在泥地里,泥水沾满她的头脸,显得狼狈无比。我看她没事,从泥水里爬了起来,又看向侯爷,见侯爷依旧抓着二狗子,二狗子挣扎着想跑,被侯爷一把按在水里。
侯爷大叫:“说,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也冲过去,把二狗子死死按住。
二狗子叫道:“冤啊,我冤啊,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啊。”
侯爷一把将他的衣服扯下来,丢到他的面前,说道:“你自己看,还跟侯爷我嘴硬,告诉你,今儿你坏了侯爷我的手艺,要不给我个交待,看见那坟坑没有,我直接就把你丢进去!”
二狗子吓得全身打了个哆嗦,说道:“我真不知道,我穿着的时候没有这些东西啊,你们可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侯爷举起拳头,“那侯爷我就让你知道知道。”
正要动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拦住侯爷说道:“等等!”
侯爷见我阻拦,便停下手来。
我站起身来,走到被天雷劈得不堪入目的棺木旁边,说也奇怪,这棺木被天雷劈散,雨顿时下得小了,风也息了,黑沉沉的天空也瞬间清明起来。那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就好像专门为了阻止小六子下葬来的。
那几块棺木被劈成焦黑色,一块一块的,两寸厚的棺材板,可以想见那一劈的力道有多大。我在泥水里连翻几块棺板,终于在一块棺材板上看到了一串鬼篆!
用手一摸,油腻得很,是深红颜色,相当有附着力,但是类似油漆的一类东西,但却未干,被泥水冲洗也没有掉。
我这时恍然,想来是那时二狗子蹲下身子托住棺材,那棺材底部的鬼篆就印在了二狗子的衣服上。
我把棺材板拿给侯爷看,又把前因后果跟侯爷一说,侯爷这才把二狗子放开。二狗子委屈道:“我说了不是我,我跟小六子平日关系也好,我怎么会办这样的事儿?”转而看了看那棺材板,问道:“这是写的什么东西?”
侯爷看着那棺材板上的文字有点失神,茫然地说:“这是功德箴,早些时候听人说过,是一种失传很久的巫术,只要棺材上附上这种东西,那就可达千斤之重。”
我说:“这么厉害?”
侯爷看了看我,说:“功德是无量的,所以功德箴就可以重逾千斤,还是这二狗子在巫术起效的时候,蹲下身子到棺材底部,不经意把文字擦掉了一些,不然的话,这棺材根本就不可能被抬动。”
听了这话,我相当震惊,问道:“这字你认识?”
侯爷摇了摇头:“鬼篆这种字,是一种私密的文字,只有五猖教内部的人认识使用,我一个外人,只是偶然见到过。”转而又问道:“这棺材,是王有财送来的那副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觉得是王有财搞鬼?”
侯爷冷哼一声:“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当时我来坟地的时候,就看到这坟地有人也动过手脚,现在看来,就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好好把小六子安葬了。现在看起来,这大雨和天雷,也是那人施法请的。”
我大惊失色:“你说什么,人真的可以呼风唤雨?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侯爷瞪着眼说:“我会开玩笑?你以为从古到今传下来的东西是假的?五雷天心正法,那茅山道士用了多少年了,怎么会有假的?”
我一时无语,这一次,我真的对侯爷他们口中所说的江湖给震撼到了。人的力量,居然真的能招来雷电,这是引向了那口棺材,要是引向人,想到这儿,我打了个冷战,感觉藏在王有财背后的人真的惹不起。
不光是我,二狗子在一边也听得口瞪口呆,问道:“那个,以前在镇上,来过求雨的雨师,大伙都说他是骗人的,难不成了真的?”
侯爷说道:“侯爷我说那法术是真的,没说雨师是真的,你自己找的骗子,还来怪那法术是假的,有没有这道理。”
二狗子若有所思,歪着头看着棺木上的文字,又别过头去想想,又转头过来看看,又转头过去。
侯爷看得不耐烦,说道:“有话有说有屁就话,你这是什么动作。”
二狗子问道:“能说啊?”
侯爷说:“你爱说不说,不说没人逼你说。”
二狗子说道:“这样的字,我好像在我家看见过。”
啥玩意?一听这话,我差点跳了起来,正要说什么,就听旁边的玉儿也说道:“这东西我也看见过。”
我忙问道:“你在哪里见过?”
玉儿想了想,说:“想不起来了,但是这种文看着很眼熟。”
“祠堂!”二狗子跳起来,好像是为了想起这件事而兴奋,“在祠堂看到过!”
祠堂?
听到这儿,我跟侯爷对视了一眼,侯爷忙问二狗子:“你说的那个祠堂在哪儿?”
二狗子说道:“就在镇子东头,那边就别想了,除非过大节,出大事,那里边是不让人去的。我小时候去偷玩过,被我妈打得三天没起来床。”
我来了兴致,问道:“你说你小时候去过,见到什么了?”
二狗子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想不起来了,那时候小,但是从那以后,我都远远地绕着走。”
侯爷点了点头,把二狗子沾着鬼篆的衣服拿在手里,说:“这衣服送我吧,明儿个我帮你买一件。”
二狗子说道:“就送给你吧,反正这衣掌也没有办法穿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当侯爷拿出一块大洋的时候,二狗子立马呈现出一种垂涎欲滴的神态来,直接就把大洋拿在手里。
我笑了笑,而后我看了看玉儿,此时的她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叫她了两声她都没有答应,我以为她是被刚才的情景给吓坏了,便走过去问道:“玉儿你没事吧?”
玉儿这才反应过来,摇头说:“没什么事。”
说话的时候,玉儿的眼光一直盯着侯爷手里带着鬼篆的衣服,心事重重。
我也没有在意,反而是侯爷用一种特别的目光看向玉儿,那眼光我非常熟悉,锐利得很,就像是突然之间洞悉什么线索一样。
当初侯爷第一次跟我见面,望着我的目光中,就夹着这种神色,这对我来说是记忆犹新。
后来在找到小叔时,他还是表现出这样的眼神,如今看玉儿,还是用这样的眼神,这让我有点不适应,
到了镇子上,二狗子自己回家了,一直说回家再想想,再想起什么来一定会告诉我们。待他走后,我和侯爷送玉儿回家。
路上的时候,侯爷问道:“玉儿姑娘,你娘生病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你能详细跟我说说么?”
玉儿有点错愕地抬起头看了看侯爷,说:“没有感觉有什么异常。”
侯爷笑道:“就是突然之间就发了这个症侯?那在发病之前,家里没有什么事?比如跟谁出了口角,或者你哥出去跟谁吵架之类的?”
玉儿想了想,摇头说道:“没有。”
侯爷不说话了,默默地往前走。
我不知道侯爷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既然问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自始至终对侯爷,是没有条件的信任。那种信任超越了任何一种亲情和友情,那是从生死之中淬炼出来的感情,难以言喻。
见他不问,玉儿仰头看了看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我笑道:“侯爷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给你娘治病。你娘的病很奇怪,所以能打听得多一点,就得多打听一点。”
玉儿点了点头,伸手把我的衣角抓住。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玉儿这个举动快成了她的习惯,每次紧张的时候,她总会抓紧我的衣角。我虽然感觉到欣慰,说明这丫头信任我,但又是我难以承受之重。
我对她点了点头,没有想到侯爷又问道:“那在你娘出事之前,这镇上发生过什么事吗?”
玉儿想了想,说道:“在出事前两天,王财主家的儿子死了。”
侯爷面色一冷,问道:“怎么死的?”
“溺死的!”
“在什么地方!”
玉儿一下说不出话来,我一看这气氛不对,忙打圆场说道:“侯爷,你干什么?”
侯爷被我这么一说,知道失了态,马上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对不住,刚刚想问题时一时走神了,玉儿姑娘别见笑。”
“没事。”玉儿说完这两个字,又抬头看我一眼。
我知道任何与此事相关的人,都是侯爷怀疑的对象,但是应该把玉儿排除在内。这不是我的主观意识,本来嘛,生病是玉儿的娘,死的是玉儿的哥,从哪个角度来看,玉儿也只是受害者。
等玉儿到家,天色将晚。想到晚上还有王参谋之约,当下就想把玉儿放家里,我和侯爷要去换下衣裳,还得洗个澡。今儿个这事儿折腾得人满身泥浆,狼狈得要命。
玉儿却找了两件衣服让我们换,说是他哥小六子生前的衣服。
我本来就想这样也好,省得来回来去又去酒楼换衣服,却没有想到侯爷把我一拦,说道:“玉儿姑娘,不好意思,本来穿你哥的衣服也没有什么,但是得过了头七,不然不吉利。你不要见怪,我们这种吃阴间饭的,讲究这个。”
我心说侯爷这个老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什么过头七头八,哪里挖坟开棺不是百无禁忌,哦,现在想起规矩来了?
见我不乐意,侯爷也没有妥协,只向着委屈巴巴的玉儿拱了拱手,拉着我快步出了玉儿家门。
走出老远,我一把把侯爷的手甩开,问道:“姓侯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侯爷笑道:“瞅你那点出息,这就不乐意了。第一,我不姓侯,第二,我没有什么意思。”
我说:“你这家伙别跟我阴阳怪气的耍花枪,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你什么时候有那么多规矩了?你赶紧说,不说我就不走了。”
说到这儿,我寻个台阶就往上一坐,不再看他。
侯爷舔着个脸笑着走了过来:“我说老吴啊,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心疼玉儿,但是在心疼之前,不得把有些事儿搞明白了?”
终于把话说出来了,我转头看向他说道:“你怀疑玉儿?”
侯爷看了看左右,见没有人注意我们,才说道:“我不是怀疑,就我手里这衣服上的字,二狗子眼熟,咱们能理解。但是玉儿怎么也说眼熟?她是在哪里看到的?”
我脱口而出:“二狗子不说在祠堂吗?”
侯爷说道:“就说你傻吧,你说你不傻,那玉儿是女的,怎么可能去过祠堂?”
侯爷的话,一下就把我给问住了。
是啊,玉儿是一个女孩,不可能让她去祠堂的,但是她又是从哪里见过这个的字啊?莫非,她真的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想到这儿,我心里陡然相当不痛快,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玉儿装成纯洁得像一张白纸的样子,只是为了迷惑我?这怎么可能?
我心底里还是不相信,她这两天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脑子里回想了一遍,更加笃定我的想法。可能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我们并没有问她,如果我们问她,她也会如实相告。
当我把自己的想法跟侯爷说的时候,侯爷摇了摇头:“你太年轻,你可别问她。清者自清,她要真没有什么,咱们也查不出什么来,她要真有什么,我跟你说,那咱们现在问她这个,就是打草惊蛇。”
听了侯爷的话,我点了点头,侯爷说得的确有道理,但是我心里的却没有一些预兆地留下了一道坎,怎么都过不去,就觉得堵在胸口连气都上不来。
等到了酒楼,侯爷先看了看驴。
经过这两天的事,侯爷和我在当地也算是有了点名气,尤其是今天,虽然小六子下葬没有成功,但是侯爷的本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因此见我们进来,正围坐在那里吃饭的众人都跟我们打着招呼。
有的招手让过去坐坐,有的点了点头,更有的起身来请侯爷,都被侯爷一一挡了回去,说道:“诸位好意,在下心领,但是今晚在下真有要事,等来日侯爷我做东,跟大家伙好好吃一回酒。”
这话一出,大家笑着应了。
这时候我真的特别佩服侯爷,他总是能在任何场合做出一些完全符合当下场合的举动,包括刚刚那一套,爽气得很,我都被他的举手投足感染。
回到房里,侯爷从床下边把一只箱子拉出来,那是装着法器的箱子。把箱子打开,把手里的有字的衣服放了进去,而后小心合上,重又放了回去。
侯爷让小二在柴房打了两桶水,我俩进了柴房痛痛快快洗了热水澡,出来之后,觉了小二一块大洋,把小二乐得什么似的。
换了爽利衣裳,将之前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我和侯爷坐在房间里喝着茶,这个时候,王参谋的人来了,说是王参谋已经在九霄楼订了房间,请我和侯爷直接过去。
出了酒楼,就见汽车已然在外面等着,一看车牌,我不太懂,但是侯爷知道,暗暗告诉我,这是警察局的车。
汽车走得很慢,路也不好走,我和侯爷坐在汽车里摇摇晃晃的。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王参谋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虽然他之前的确帮我们解决了很大的问题,但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此来的用意。更想不通的是,顾海涛和冯晓宛也来了。要说是想看着我们,怕我和侯爷跑路吧,他两人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吧,就在将要到酒楼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在房顶上一闪而过,那身影居然就像是小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