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说。”凌君娴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是。”竹茹有些不甘心的把快要脱口而出的训斥芜衣的话咽回去。她只是见不得芜衣这副无礼的张狂样子。
不过竹茹的这句话仿佛让芜衣的矛头从凌君娴的身上移开,转而来到了竹茹身上。
“你不过就是她的一条狗,这里也轮得到你说话?”芜衣的脸上是令众人难以忽视的癫狂之色,好似被什么控制了一般。
竹茹和徐嬷嬷互相对视了一眼,竹茹又开口说道:“公主,奴婢看芜衣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其实凌君娴早就发现了,芜衣虽然语气同普通人表达怨恨和憎恶没什么区别,但她的眼神之中却时不时的会出现一丝空洞。
就好像……
凌君娴心中一惊,就好像孟青青被芜衣下蛊控制之时的眼神,那种失去了灵魂,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的感觉。
只是芜衣本就精通蛊术,又怎么会被她人控制?
“是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凌君娴淡淡应了一声。
“徐嬷嬷,你们慎刑司可有什么让人清醒些的法子?”凌君娴转头看了一眼徐嬷嬷,徐嬷嬷马上心领神会,也不用吩咐别人,自己便提着一桶冰水直接泼到了芜衣脸上。
芜衣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冷袭击吓了尖叫一声。
这一桶冰水下去,芜衣的衣衫都被打湿了不说,连头发上都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
凌君娴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却没有一丝心软之意。
“可清醒了?你可知你刚才以下犯上的那几句话,便足以让本宫治你死罪。你的主子纵然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护不住你!”
凌君娴真的严肃起来之后那高高在上的公主的气势,可不是芜衣一个小宫女能承受的了的。就算芜衣在心中曾经多少次的将凌君娴鄙夷到一无是处,可是到了如今这一地步,她也不得不承认在面对凌君娴之时,自己确确实实是处于弱势。
“既然不愿意说,那你就在这里多待几天吧。”凌君娴轻飘飘的说。
“徐嬷嬷,这牢房里点着蜡烛也是浪费,不如撤了吧。”
徐嬷嬷恭敬应道:“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凌君娴随意的点点头,随即利落的转身,只留给芜衣一个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
以及一片浓重的黑暗。
芜衣一开始对凌君娴的这一举动可谓嗤之以鼻,她心想被人宠坏了的孩子连如何报复折磨敌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若是她,她定要想尽办法将千丝蛊种入仇人体内,让仇人日日忍受噬心之苦。
可当牢房之中的烛火一点点熄灭,光明一点点消失,浓郁到厚重的黑暗充斥了整个空间慢慢将她淹没的时候,芜衣才开始慌乱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单纯的因为恐惧,她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着。直到远处响起地牢大门关闭的声音,她突然产生了一种类似绝望的情绪。虽然她站着的地方的稻草早已经被冰水打湿,她还是控制不住的瘫坐在地上。
还未适应黑暗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这个时候人的听觉就会格外的敏感,芜衣坐在冰冷的地上听着地牢中老鼠游窜时尾巴拖地的悉悉率率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
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可惜没人听得到了。
凌君娴来了一趟慎刑司除了徒增了一丝疑惑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这让她的心中暗暗有些挫败。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烦躁的内心。
不急,宇危独已经死了。芜衣就算此时仍不开口,也是翻不出什么大浪。况且,她是体会过独自一人在黑暗之中的恐惧的,再磨芜衣几天,她必定不会如同今日一般理智,到时候也许自己就能知道的更多了。
徐嬷嬷恭敬的将凌君娴主仆二人又送到了慎刑司的大门口。
“让徐嬷嬷费心了。”
凌君娴向来不吝啬和宫人们说几句好话,这也是前世她嚣张跋扈了一辈子之后所学会的。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用处,在这宫里,可不能小觑了每一个人。
果不其然,这句不起眼的话让徐嬷嬷心中又是一阵熨帖。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的说道:“公主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自当尽心尽力办好公主交待的差事。”
凌君娴微微颔首,在众人异口同声的“恭送公主”的声音之中,登上了轿辇。
回到长乐宫之后,凌君娴想着明日没有朝会,而不论是去往凉州的钦差还是去往济州的孟丞相,此时都应还在途中,就是她再急迫也没用。
她这几日总是思考着的去清欢阁同那老板娘亲自畅谈一番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于是她对着竹茹分析道:“派人去孟丞相府上下个帖子,问问青青明日可有空与本宫一同去吃个点心。”
不过她现在只是暂时代父皇执掌政事而已,这些她想推行的制度与政策怕是还是要缓一缓。最近她还是有些太急切了。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普通百姓都羡慕上位者大权在握,殊不知上位者行事也是有诸多桎梏。至于如芜衣所说一般的肆意,凌君娴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自己可曾真正的肆意过?
思考到这个问题,凌君娴便感觉从心底涌上一阵疲累。她轻轻地坐在了软垫上,神色难明。
与此同时,晏良正看着手下呈上来的折子,眉头紧锁。
“查了这许多天,就查出个这么个零零碎碎的东西?”
他顺手将折子往桌案上一甩,借此在手下面前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
一位身着白色锦袍的年轻人站在晏良下首,神情也是紧绷。
“再查!”晏良有些严肃的命令道。
“是。”
那男子也并未多言,应下晏良的命令,便行了礼,退了出去。
晏良见帐中再无他人,又捡起了方才被他扔到桌案上的折子,一字一句的又读了一遍。方才冷硬的面色也逐渐的掺杂进去了一丝丝惊疑与不忍。
从前他只当自己的经历已经十分戏剧化了,不过他倒是全不在意。而现在他手中的折子上所写的字字句句,让他拼凑出了一个令人有些难以置信的事实——若宁竟不是凌威的亲生女儿。
这怎么可能?
可他并不认为姜皇后能有如此胆识和魄力,在凌威眼皮子底下生下一个生父不是他的孩子。此事必定还有蹊跷。
可不论若宁的生父是谁,他能查到这件事,就说明别人也肯定可以查到,那若宁这个储君的位子定然会坐的不如今日这般稳当了。
本来这个若宁就不似自己这般,对权利充满了渴望,她很大程度上是被推到那个位置上的,而当她费尽心力终于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的适应了这种生活的时候,又被人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
而权利之争永远不会是你上我下这么简单。
被拉下来的意思就等同于下场凄惨。
若宁自小便被娇宠着长大,若是真有那一日,她该如何自处?
晏良的眸中仿佛聚集着风暴,大脑也在不停的思考着这件事。
该告诉若宁真相么?晏良心中纠结万分。他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也有些放松了下来,但更像是一种颓唐的感觉。
因为他突然间想到,好像他同若宁订婚以来,这种纠结的情绪便屡次出现。
可为什么会纠结呢?
因为自己还不够好,拥有的还不够多,因此只能在两种不能接受的结局之中选择一个更容易接受的。也许这就是选择的本质吧,它从不是让你在一个好的结果和一个坏的结果之中挑选一个。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两个坏结果之中,挑选一个更能接受的罢了。
但谁不想做掌控者呢?
晏良的眸色越发深了,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缓缓收紧,用力到指尖都发了白。
再查查吧。
他终是下了决定。
等到他把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再一五一十的告诉若宁。在此之前,他要做的就是不让任何人查到这个秘密。
以及想好若是一旦这件事被凌威,或是被什么有心人得知之后,他和若宁的退路。
这些都是要从长计议的事情,但必须马上开始着手准备了。
想到这里,晏良的眸色也愈发坚定了些。
凡事能伤害到若宁的人和事,都先从他这儿先走一遭吧。
这几日里倒是没什么要事发生,凌君娴每日也比之前清闲了许多。她的生活也变成了长乐宫宣政殿朝乾殿三点一线,充实却又单调。
凌君娴拿着本御史台上的折子,慢悠悠的读给凌威听。不过这只是她随意从这几日御史台弹劾王晔的折子中随意抽出的一本。
不过这本骂的倒是比其余的要有文采的许多,凌君娴读着读着竟起了些惜才之意。她一抬头,发现凌威的目光之中,也是这番神情。于是笑着问道:“父皇可是也觉得这位御史文采斐然?”
凌威摇摇头,难得的开了个玩笑:“那是你未曾读过当年孟丞相的折子,这篇的话遣词还是过于刻意,有些卖弄之嫌。”
“孟丞相还有如此直言之时?”凌君娴颇有兴味的问道。
“人呐,老了之后就会圆滑些,不比年轻之时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