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威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有些黯然的感慨。
凌君娴忙把那未读完的折子扔到一边，安慰道：“父皇说的哪里话，父皇如今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哪里又能称得上老。”
凌威爽朗的笑出了声，无奈妥协：“好好好，不老不老，父皇还要看着你出嫁呢。”
凌君娴突然就红了脸，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明明婚事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摆到明面上提起了。
她有些羞窘的抱怨：“父皇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凌威见她一副小女儿的娇态，只能含笑无奈妥协：“好好好，父皇不说了。这些事你还是同你母后商议吧，她这么多年在宫中，也算是见多识广。”
凌威这话倒是提醒了凌君娴，自从她监国以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的，她好像已经有几日没去长春宫了。
虽说上次宫宴之上，自己又与母后有些不愉快，但母女之间又没什么隔夜仇，她这般连着几日不去请安，怕是要惹得母后多思忧虑了。
“父皇，儿臣忽然想起这几日事忙，倒是还没来得及看望母后，儿臣准备这便往长春宫去一趟。”
凌君娴站起身来，向凌威禀告。
凌威全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道：“去吧，另外，我这病也快大好了，这几日倒也没觉得还有什么不适。若宁不必日日来这朝乾殿了。”
凌君娴见他这么说了，也只能按他的吩咐去做。
“是，父皇，那儿臣便先告退了。”
凌君娴从朝乾殿一出来，便直接向长春宫走去。她向来去长春宫也没有通报的习惯，今日也是和往常一样，径直走向了姜皇后的寝殿。
路上却遇到了姜皇后身边的灵玉。
“奴婢给公主请安。”灵玉倒也是个知礼数的。
凌君娴笑了笑，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起来说话吧。”
灵玉的神色却有些焦急，凌君娴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却没说什么。
“公主，娘娘去御花园散步去了，您在这儿稍作一会儿吧，娘娘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奴婢去给公主沏茶。”
凌君娴长眉一挑，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了别的算计。她把竹茹唤到身边，在竹茹耳边快速的吩咐了一句什么。竹茹便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退立到一旁。
看着灵玉转身离开的背影，竹茹也迅速的闪身出了长春宫主殿，按凌君娴吩咐的，在长春宫东面的一条小岔路上向远处眺望着。
过了不一会儿，她便看到姜皇后带着一个宫女，行色匆匆的从主路上经过。竹茹不禁在心中暗自赞叹公主的料事如神，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生怕被人发现。
直到姜皇后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敢小心翼翼的走到主路上，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回了长春宫。
等到竹茹回来，凌君娴便向她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竹茹强做镇定的点了点头，凌君娴心中所想便得到了证实。
御花园在长春宫的西面，怎么走也不至于从东面回来，而慎刑司倒是在东面。
所以母后是去了慎刑司？凌君娴心中一冷，不过随即一想，皇后娘娘出现在慎刑司是不是太过惹人注目了些，母后再怎么说也在这深宫之中浸淫了快二十年，怎么可能做下如此授人以柄之事？
可是凌君娴又想到，刚才母后一回来见到自己坐在殿中那一瞬间缩紧的瞳孔，以及她比平时朴素的多的穿着打扮凌君娴的心中又生出了许多疑惑，之前发生过的本已经忘记了的事，又一件件的涌上了她的心头。
凌君娴也开始纠结。
该防备母后吗？
凌君娴的脑海之中好像有两个小人在争执。一个小人说着：她处处护着芜衣，甚至忽视了你的想法和感受，这些事情里面处处都是疑点，你怎么能还不设防！八壹中文網
而另一个小人却只说了一句话，可她是你母后啊。
凌君娴有些烦躁的蹙起了眉头，正巧这时候换好衣服的姜皇后从里间走了出来。
姜皇后换上了一身正红色云纹常服，虽寻常但又透露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息。
还未等凌君娴和竹茹二人行礼，姜皇后反而先开口说道：“若宁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怎么的好端端的眉头紧锁。”
话中充满了真情实意，好像一个真心心疼孩子的母亲一般。
可凌君娴已起了防备之心，于是她收起了表情，换上一副无懈可击的笑容。
“劳母后挂心了，儿臣方才只是出了神，想起了一些政事罢了。”
姜皇后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这几日你身子如何？那血燕窝可有每日坚持用？若是快吃完了母后这里还有一些。”
凌君娴见她这情真意切的样子，心也软了几分，语气便也跟着软了下来：“母后不必操心这些，儿臣比起前些日子也算是好了许多了。”
“燕窝可吃了？”姜皇后又问了一遍。
凌君娴也并未觉得有什么，点了点头。
姜皇后就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虽不明显，可凌君娴绷紧了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下来，因此便隐隐的有些异样感觉。
凌君娴刚从长春宫中出来，大脑便开始了极速的运转。她觉得今日的母后好像不似往常，虽然看上去没什么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母后平静的外表之下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一般。
焦急！
突然一个词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没错，就是焦急。可母后又在急什么呢？
凌君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
她本觉得宇危独一死，加上芜衣也被关进了地牢，有些事情水落石出不过是早晚之事。
可近来的种种事情，却又好像一阵迷雾，将她笼罩在其中。
“公主，刚才宣政殿的内侍来了一趟，说是有要事禀告。”
竹茹的温声细语打乱了她的思绪，她正色吩咐道：“快宣。”
话音刚落，早在弦居殿外侯着的小内侍便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跪下给凌君娴行礼：“奴才叶尘给公主请安。”
“不必多礼。”凌君娴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可是有什么要事？”
“回禀公主，钦差大臣齐大人前日已到凉州，今日送来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各位大人此时正在宣政殿等着公主”
叶尘恭谨的禀告，语气平静，条理清楚，倒是让凌君娴多看了他几眼。
“走吧。”凌君娴倒是也不惊慌。
她最近也算是懂了，上位者若是一惊一乍，因为些未定之事便喜怒形于色，是很难建立威信的。因此，她最近格外注意自己情绪的控制。
不过她急匆匆的脚步，倒是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而叶尘和竹茹都没有注意到，只是默默跟在凌君娴身后。
凌君娴到达宣政殿之时，那本齐晟上的八百里加急的折子正静静的躺在桌案之上。
凌君娴此时也不在乎那些虚礼，在一片异口同声的“微臣参加公主。”的行礼声之中，凌君娴除了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之外，便直接走到桌案之前，一把拿起那折子，翻阅起来。
众人站在下首暗自打量着凌君娴的神色，看着凌君娴的面色一点点沉下来，眼睛之中也好像隐藏着风暴的样子，众人心中也是咯噔一声。
凌君娴看完之后，实在是忍不住胸中的怒火，将折子狠狠地摔在桌案之上，咬牙切齿的说道：“诸位大人倒是来看看，这王晔是不是该杀！”
孟丞相不在，众人的资历倒是都差不多，因而也不计较什么先后，一个个的传阅起来。
待大家都看完之后，众人的脸色都如同黑着的锅底一般。而凌君娴已经稍微稳定了些情绪，此时看起来居然是众人之中最为平静的那个。
“那王晔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能没有人性到这个地步，那都是他治下的子民啊！公主，此事定要彻查啊！”
礼部的胡大人没忍住心中的愤慨，几乎是大喊着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内阁的这几位，平时虽不对盘，毕竟文人相轻，此事也是难免。但此刻都统一了口径，在胡子建说完之后，争先恐后的向凌君娴进言。
“公主，微臣认为胡大人说的有理，而此事也必定不是王晔一人便能做出来的，整个凉州上下，包括御史台派出的监察御史，都要彻查一番！”
“公主，几位大人都说的没什么错处，不过以微臣之愚见，清查贪官污吏固然重要，但赈济灾民才是重中之重啊！若真如齐晟将军奏折中所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将如何处理此事商议了个七七八八。
也不怪这些个老油条今日为了此事如此激动，齐晟折子中所奏，凉州境内的情况比大家想象的严重的多。雪灾压塌了百姓的房屋，老百姓无家可归，而官府提供的住处又不够所有人居住，提供的稀粥也同清水没什么区别。
但即便如此，仍有人为了一碗粥，一个栖身之处，同与自己一样的无家可归之人动起手来。此番场景在整个凉州境内都在发生。
凉州如今更像是个巨大的斗兽场，许多人都靠着动物的本能在活着。
而更多的人，都已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