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若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修云安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朝她望了过来。
莫名地乖巧。
碗里的药散发着腥苦的气息,封若殷勤地将药碗放在了修云安手中,“师父,温的,现在喝正好。”
修云安垂眸望着碗里黑色的汤药,在氤氲的雾气中神色莫辨。
封若有些怀疑地看着她,“师父,你不会怕苦吧?”
修云安面不改色地将药喝了下去,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药方可记熟了?”
封若:“??”
合着你方才是在怕我记错了药方毒死你!
封若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但是见修云安喝下去才问,自己又开始有些不放心了,然后就老实地对着修云安背了一份药方。
修云安:“……我不懂药理。”
背了也听不明白的那种不懂。
封若叹了口气,“师父,陆师伯住在医谷峰的什么地方?我去找他。”
“不必。”修云安对自己的修为还是十分有信心的,一脸淡定道:“就算有毒为师喝下去也没事。”
不要面不改色地说这种令人惊恐的话啊!
封若好说歹说最终从修云安那里要到了一张定位符,屁颠屁颠地御剑跑到医谷峰去找陆文星了。
这次没什么紧急情况,天色又暗了下来,封若干脆就蹲在飞剑上晃晃悠悠地飞到了医谷峰。
陆文星住的地方跟修云安半斤八两,一座小的可怜的院子,里面种了棵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树,树下放了张破旧的躺椅。
而陆文星正在躺椅上优哉游哉地喝茶。
封若敲了敲门。
陆文星抿了口茶,然后打了个哈欠,没动弹。
“陆师伯!我是封若!你不开门算啦!我就给你背个药方背完就走!”封若说完就开始一口气不停地背药方。
陆文星:“……”
修云安到底是从哪里收来的这个神经病!
封若在外面叭叭叭背了一通,末了扯着嗓子问:“陆师伯,我背对了吗?”
门猛地被打开,陆文星一脸麻木道:“背的什么玩意儿。”
封若顿时脸都白了,“师师伯,我给我师父喝的药就是这个方子!快去救我师父!”
陆文星嘴角抽了抽,“你这种时候火急火燎地跑到我门口背药方,是为了你师父?”
“不然呢!吃错药会死人的!”封若慌张道:“我背了一天一夜果然还是背错了——师伯你快救人!”
陆文星打了个哈欠,“回去吧,药方没错。”
“我师父——啊?”封若愣住,“那你刚才说我背得什么玩意儿?”
“背得毫无感情,可不就是什么玩意儿嘛。”陆文星倚在门框上懒洋洋道:“赶紧回去守着你那好师父去吧,啧啧啧,真是师徒情深。”
封若:“……”
真想一砖头拍死他!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欠揍的人!
但是到底是松了一口气,她潦草地冲陆文星行了一礼,敷衍道:“多谢师伯,那我先走了。”
“哎——等等。”陆文星从纳戒里拿出了一个小药包,“拿回去让你师父戴着。”
封若接过那小药包闻了闻,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艾草味,“师伯,这是什么东西?”
“想知道就回去问你师父。”陆文星冲她拜拜手,然后将门“嘭”得一声关上了。
封若冲紧闭的那两扇门吐了吐舌头,然后抓着那药包蹲在剑上晃晃悠悠地飞到了天上。
女弟子舍。
明月敲了敲封菀房间的门。
封菀打开门,有些惊讶地望着站在自己门前的人,“明月?”
明月微微扬了扬下巴,可能又觉得这个姿态过于傲慢,又低了低头,抱着胳膊对她道:“我刚刚做噩梦了。”
封菀:“??”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尴尬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所以我能跟你一起睡吗?”明月语气生硬地问。
封菀:“……”
你怕不是脑子有毛病。
明月似乎也意识到这样很突兀,干脆充分发挥了自己娇蛮任性的一贯作风,十足傲慢道:“我不管,今晚我们一起睡!”
封菀皱了皱眉,刚想拒绝,明月已经绕过她进了她的房间。
封菀眼底微沉,“明月,你——”
“啧,算了,我还是回去吧。”明月点了点她的桌子,“你房间的风格我不喜欢,走了。”
封菀:“……”
这个小公主是不是精神不太正常?
精神不太正常的明月出来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方才下追踪术的时候她手都在抖,封若这个神经病,真是一肚子坏水。
而此时,封若正将手里的小药包递给修云安。
“师父,陆师伯嘱咐给你的。”
修云安看到那小药包的时候神色一僵,“陆文星给的?”
“对啊,他还说让你戴着。”封若奇怪道:“这是什么东西呀师父?”
修云安拿过那药包,轻轻捏了捏,“没什么,只是助眠的。”
封若对这种助眠的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毕竟她沾枕头就能睡过去,只是多看了两眼就爬到了床上,“师父,咱们休息吧。”
修云安刚想说今晚她就搬回自己的房间睡,就见封若拍了拍床上松松软软的被子,“师父,这被子今天刚晒过呢,盖着肯定特别舒服特别暖和,快点过来!”
修云安的目光落在了床上的被子上。
应该是松软又暖和的,睡着的时候像是被暖融融的阳光包裹住一样。
鬼使神差地,嘴里的话没能说出口,然后她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
封若跪在床上脱衣服,一边脱一边道:“师父你睡的时候千万记得侧着身子,昨晚你差点压到伤口……”
修云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地摸了摸床上的被子,软软的,带着些莫名的温度。
睡起来一定很舒服。
那她就再多住一晚,就一晚。
封若以为自己今天受到了三重惊吓会辗转难眠夜不能寐,结果脑袋刚沾到枕头,眼皮就沉得睁不开了,眨眼的工夫便睡了过去。
修云安念完安神咒,又不放心地在床头贴了张符纸,就是怕封若因为幻境中的事情遭受噩梦的困扰。
做噩梦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还是让小姑娘安心睡一觉比较好。
封若确实是没做噩梦,但是却做了个有些莫名其妙的梦。
梦里似乎也是春天,阳光,绿树,草地,和漫山遍野的花。
“小师妹睡到半夜老是哭。”树上坐着个看上去不过十□□的女弟子,冲树下的人道:“那小孩儿还死活不让人陪着睡,我要躺她旁边她能干瞪着眼一宿。”
“哎无双师兄,她不是你带回来的吗?你晚上去陪陪她。”有人说。
岑无双有些牙疼道:“之前我跟陆文星都是睡房梁树杈上的,靠近三米之内,她准醒。”
“小师妹肯定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趴在草地上逮蝴蝶的少年打了个哈欠,“给她念个安神咒清心诀什么的说不定管用。”
“念啦念啦。”树上的女子长叹一口气,“念得我都睡着了,她愣是精神十足。”
“不是说有药包能安神助眠吗?试试这个方法。”那少年说。
“陆文星试过了,不成。”岑无双摇摇头。
树上的女弟子直起身子蹦了下来,伸了个懒腰,“看来还是得我出马了,岑无双,来帮忙。”
“叫师兄!没大没小的。”岑无双笑着骂了两句,“难得呀,今日你竟肯纡尊降贵动手。”
又是嘻嘻哈哈的一阵笑闹,后面发生的事情却变得模糊起来,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断断续续人影变幻。
封若一觉醒来,只记得梦里那湛蓝的天空和淡淡的草木清香,还有那群人热热闹闹的笑声,而梦里那些人的脸却十分模糊,根本记不起来。八壹中文網
她偏过头,就看见枕头旁边放着的那个小小的药包,昨晚她并未仔细看,现在一看才发现那布料看上去已经十分老旧了,大片大片地泛黄。
封若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有段时间总哭闹着跟封重华要娘亲,大概是看别人家的小孩都有娘,偏偏她和封菀没有,总是羡慕得很。
封重华没有办法,一个大男人捏着根细细的针,动手给她缝了个丑得惨不忍睹的布娃娃,让她抱着睡觉。
那时她很喜欢,总觉得抱着的是自己的娘亲,但是等再大一点她便不再执着于要娘亲这件事,但是每次看到那布娃娃,还是会感到心安。
修云安看到这个小药包,估计……也是一样的吧?
封若坐起来,伸手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都怪这个小药包,让她又开始做奇奇怪怪的梦,不过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估计是被陆文星给刺激到了,之前听宋临渊说了些修云安之前的故事,她现在竟然还能再梦里自圆其说了。
真是做梦。
她一低头,竟然发现修云安还在睡,一贯冷白的脸颊上竟然还带着浅浅的粉色,看起来睡得很是香甜安稳。
之前修云安总是起得比她早,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修云安睡着时候的样子,而不是受伤昏迷,一时之间新奇无比。
她低着头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哼,明明这么可爱,装什么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