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火光,难以为宣澜华照清眼前的面容。
她斜斜靠在床边,垫着枕,手里还捏着夏白安从池庄带回来的长命锁,指腹轻轻摩挲着,未能听见沈嬷嬷的声音,又低低的说了一句。
“雪儿,你为何要那样做……”
这声音比刚才要稍稍的大一些,却也带着几分责怪。
沈嬷嬷红了眼眶,赶紧拿了汤婆子过来,焐热宣澜华的手,边向夏白安低声解释:“夫人神志还未清明,怕还是为大小姐给她下安神药的事情而……”
“我知道。”
夏白安微微点头,慢慢将长命锁从宣澜华的手里给抽离出来,指尖钻进对方的掌心,揉捏过下面的几个穴道。
沈嬷嬷不敢轻易靠近,只捏着汤婆子,紧张的瞧着。
过了一会儿,宣澜华瞳仁里才渐渐汇聚了光亮,人也清醒了许多,盯着夏白安看了良久,轻轻呼唤:“白安?”
“是我,义母。”
夏白安轻声说着,抽离出一只手来,给宣澜华把脉又简单的做了个检查,发现她的意识逐渐回笼,倒是并没有什么大碍,当即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来,给她服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宣澜华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又将喉咙里的残留的淤血给吐了出来。
沈嬷嬷拿来热粥喂给她一些,宣澜华才彻底恢复了些精神,稳稳的坐在床头。
“义母感觉如何?胸口处有没有肿胀的感觉?”夏白安边在她的手臂上施针,边垂头询问。
那声音温和柔软,竟是比这夜色月光还要温柔许多。
夏白安小心翼翼,生怕再惹起病人的不适。
而在宣澜华的眼里,她见夏白安如此小心翼翼的对待自己,甚至妥帖的将拿走的长命锁放到枕边——放在她看得见的地方。
和云雪不同。
想到这里,她心头刺痛,下意识想要将手指蜷缩起来。
却很快被夏白安抚平,掌心相贴着。
“义母可不要乱动,等会儿若是针扎错了地方可就不好。又要叫沈嬷嬷嚎啕大哭起来,吵醒整片街市上的百姓呢。”
夏白安的声音又带着几分俏皮,抬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边慢慢摩挲过宣澜华的掌心,试图让她冷静些。
宣澜华微愣,旁边的沈嬷嬷一下红了脸:“老奴……老奴哪里嚎啕大哭,校尉夫人可别……”
“都说叫我白安了,沈嬷嬷总是一口一个校尉夫人叫着,倒是叫一家人生分了。”夏白安嗔怪似的看向沈嬷嬷。
沈嬷嬷听闻,大惊:“怎么是一家人,老奴不过是……”
夏白安只笑:“沈嬷嬷哪怕是签了卖身契的仆役,也是义母身边长久陪伴的人,就算在外不能称一句家人,到了这无人的屋子里头,难道还不能承认了?”
“……”
沈嬷嬷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小心的看向宣澜华。
宣澜华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声音,竟是笑弯了眼,拍了拍沈嬷嬷放在旁边的手。
“白安不顾京城的礼教,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只答应就是。”
“就是就是,沈嬷嬷总是这般见外,只叫我白安就好。”
夏白安赶紧接话,便趁着宣澜华转移了注意力,迅速施针。
沈嬷嬷被闹得没办法,战战兢兢的应了夏白安的话,点点头。
半个时辰过去,夏白安总算给宣澜华施针完,作势便要起身:“我去找徐管家熬点药,义母和沈嬷嬷且在这……”
“白安,你直接告诉我,我这身子,到底如何了?”
宣澜华却轻轻拉住了她,瞥见夏白安的目光迟迟不看自己,又道,“你若是想找徐管家说我的身子,大可不必,我想知道,自己的亲女儿到底对我这个亲娘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说完,宣澜华轻轻的咳嗽起来,却怎么都不放开夏白安的手。
她以前心虚的时候,也是这般回避目光。
倒是没想到夏白安这孩子,同自己也有几分相似。
夏白安有些为难,但左思右想,她还是慢慢坐回到床边,先给了一颗清心丸让宣澜华含着,目光凝重。
“安神的剂量越来越大,其中两味草药对身体有所损伤。义母您的身子已经经不起这药量,秦寻大概才就此收手,换了其他方子来维稳,您这几日才得以醒来。”
宣澜华眼底闪过一抹刺痛,又道:“你的意思是……若非是我身子撑不住,他们可能还会让我继续沉睡?”
夏白安面露难色,良久才慢慢说。
“我也只是猜测。另外,云雪这些日子做的事情也不少,送了秦家的女儿去给黎杰做侧室,打压我手里的铺子,都是借着丞相府的名义。虽都是些小事,但她滥用丞相府的职权是真,义母还需调养好身子,撑起丞相府才是。”
宣澜华一时无言。
沈嬷嬷都面露惊愕:“大小姐竟在外做了这些事情,为何府中一点风声都没有?徐老头子身为管家,都是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这……这点我就无从得知了。兴许是她用了外面的人?不过丞相府一直都是中立,如今义父遭难,她却和七皇子黎杰做了联络,这事情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总是不好的。”
夏白安才解除禁足不久,自然还没将之前的事情给打听透彻。
她见沈嬷嬷和宣澜华都面露难色,继续说。
“我这样说,只是为了让你们小心提防而已。毕竟……秦寻新开的药方,像是刻意针对我之前送来的药方,吃多了对身子的损伤难以逆转,若我们继续偷偷换药,也难保云雪单独见面时,做些什么手脚,所以,还请义母振作起来些。”
宣澜华敛眸,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心思:“知道了……”
沈嬷嬷则蹙眉:“可这事情要是想瞒着大小姐的话……”
“此事义母和沈嬷嬷可以慢慢商议,如今眼看着就要到天明,那时我就不好离府。先留下几瓶药服用,日后再有打算,叫人送信即可。”
夏白安急急忙忙的起身,整理好身上的黑袍,又看向宣澜华,“义母宠溺女儿虽好,可也别太过,不然祸及全家。”
宣澜华湿了眼眶,满眼懊悔:“是我欠雪儿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