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脸上的笑容,唰地冷了,将目光看向一旁,不敢与他对视。
沈赋却阴鸷地又盯了她一会儿,才转身。
两人的较量,虽然只是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宣德却觉得自己被沈赋盯了半天的那半边脸,如被毒蛇的信子舔过一般,僵得已经快没了知觉了。
沈赋驾到,诸人全部下马。
蓝砚清今日第一次见他,想到来日秋猎上还要求娶此女,面部线条可以柔软了下来,上前拱手施礼:
“殿下金枝玉叶,御苑深处恐怕许多豺狼虎豹,还是由本将带人把武定侯世子找回来吧。”
他顺便也想单独与幼弟谈一谈,教他一个男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不该做事这么感情用事。
二哥有许多大人的事要做,并也不是每次都能护得了“他”。八壹中文網
谁知,沈赋根本瞧都没瞧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翻身上了他的马。
“不必了。我大徽朝的家务事,可不敢劳动阳夏的段大将军!”
本宫自己的欢欢,自己去找。
那么好的欢欢,你们不稀罕,我却当成宝贝!
这时,戚伟业从御苑深处气喘吁吁跑过来,“殿下殿下,我看到了,小侯爷朝那边去了。他骑马,我……我追不上。”
沈赋抬头望了眼天,头顶正风起云涌,要下雨了。
“驾!”
他没时间跟眼皮子底下这些人计较,打马朝御苑深处奔去,策马扬鞭,马蹄子甩了蓝砚清一脸灰。
蓝砚清刚气哭了幼弟,现在又被这未来准备求婚的公主殿下弄得吃土,无趣地摸了摸鼻梁。
一旁,宣德抱着手臂,白了他一眼。
蓝砚清表情纹丝不动,她也猜不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此时的夏乘风,心里已经凉透了。
男人,不管活到什么年纪,都会对第一个女人念念不忘。
虽然明知自己不过是件礼物,就该有礼物的觉悟。
可当发现自己真的被人当成礼物对待时,一颗心还是被揉成了八瓣儿。
“我去接应殿下。”
他想带一队绣衣使去追沈赋。
结果又被戚伟业拦住了。
“你去干嘛?”
“要下大雨了,殿下与小侯爷……”
“去去去去!”戚伟业打断他,“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荒山野外,孤男寡女,一个受了委屈,需要抚慰,一个心急火燎,爱护情郎,你去干什么?你想去灯火通明地把他们照亮?”
夏乘风:……
他的心更碎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需要他了。
他回身,眉宇一厉,“清场!传大长公主殿下凤谕,为了诸国来使的安全起见,秋猎之前,御苑之中,再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违令者,斩立决!”
高帅富刚刚随身护卫丢了脑袋,沈赋在这儿,他没敢吭声。
现在沈赋不在,他嗤了一声鼻子。
“不过是个男宠,呼喝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一把冰凉的短剑,已经抵在他咽喉。
夏乘风的脸,慢慢从他身侧出现,“十二王子殿下,在我大徽朝,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要当心,男宠,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说罢,剑锋一闪,将高帅富精心修饰的络腮胡子,给削平一截。
他方才的身法实在太快,连蓝砚清都挑了一下眉梢,露出赞许之色。
宣德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上马离开御苑。
夏乘风的花式秀没人看,一颗心彻底死了,决定从此专心搞事业。
他带着大队绣衣使,监视着所有人全部撤出御苑,又封闭了大门,看着阳夏和扎克汗国的人各自离开,才悠悠吐了口气。
结果,不成想,一回头,身后还站着个阳夏的武士。
夏乘风当场就要拔刀。
阳夏武士岿然不动,虎着一张大脸,递给他个字条。
夏乘风把人打发了,摊开字条一看,上面是女人用指甲尖儿沾了胭脂写的几个潦草小字:
【好帅啊,清风庐见。萱萱。】
娘的!娘的!娘的!!!
夏乘风一阵抓狂。
她到底要怎样!
旁边,戚伟业觉得自己今天干了件特别漂亮的事儿,这会儿得意洋洋过来,“喂,看什么呢?”
他伸长了脖子去看。
夏乘风一紧张,出于绣衣使的职业素养,飞快把那纸条塞进嘴里,吃了……
戚伟业:……
-
“欢欢……!!!欢欢……!!!”
沈赋一路追踪马蹄踏过的痕迹,进了一处绝谷,前面便再没有路了。
头顶已经远远传来雷声。
“欢欢——!!!”
里面乱石嶙峋,他急死了,将马留在谷口,徒步进去。
她肚子里怀着孩子,本来就不禁折腾,有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正赶上天降暴雨,若是被困在这里,又遇到猛兽,可怎么办?
沈赋急的嗓子都喊哑了,声音在山谷中不停回荡。
正后悔没有多带些人来,一转身,就见蓝尽欢在山壁边儿上的一块岩石上坐着呢。
她今日穿的玄色猎装,人又躲在暗处,一声不吭,黑乎乎的,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会儿,正将头埋进膝盖,手抱着头,缩成小小一团。
是傻了,还是聋了啊,本宫喊得嗓子都要破了,你就在这儿蹲着不吭声?!!
沈赋生气也没办法,只能过去哄。
“欢欢……?欢欢,怎么不应我?”
他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揉了揉她的头发,手指尖摸到下颌,将她埋着的脸给抬了起来。
这一眼,心都要碎了。
蓝尽欢一声不吭,却哭得满脸泪痕。
她原本是不想哭的,只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可刚坐下来,就见他慌慌张张追了过来,疯了一样的到处找她。
忽然之间,那些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一直信任的,依靠的,从来未将她放在心上。
她一直逃避的,畏惧的,却将她视如珍宝。
一时之间,居然不知自己到底在哭什么,只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欢欢哭起来好看,沈赋喜欢看。
可他没见过她哭得这么伤心,仿佛整个人都随着那颗心破碎掉了。
他的心也跟着她一起碎了。
“欢欢……,这是怎么了?别哭了,乖,不怕,我来了……”
他有些慌,用指腹帮她拭去眼泪,又觉得她见了自己,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更加没完没了了,根本擦不干净了。
“惑儿……!!!”
蓝尽欢忽然将他脖颈紧紧抱住,放声大哭。
那么多委屈,那么多失望,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一直哭,一直哭……
一直哭到山谷间起风,很快,头顶上开始稀疏地落下豆大的雨点。
冰冷的雨水,让人渐渐冷静下来。
蓝尽欢哭累了,抱着沈赋,将脑袋搭在他肩头,“惑儿,你不要骗我,好不好?你怎么对我都行,但是不要骗我,好不好?”
沈赋的心更疼了,在心里默默记了蓝砚清和宣德一笔。
他拍拍她的背,稍微顿了一下,接着,抿了抿唇,“好,我不骗你。永远不骗你。”
骗你,也不会让你知道的。